2006-11-22
韩东方
11月12日，山西晋中灵石县王禹乡南山煤矿井下发生爆炸并引发火灾，34人遇难。1月15日，据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赵铁锤在事故调查组成立会上介绍，初步分析事故是由於该矿非法购买、并违规在井下储藏170多箱（约4.35吨）私制炸药爆炸所至。赵铁锤说，事故充分暴露出地方政府煤矿整顿关闭不到位，违规批准复工生产。据国家安监总局资料，该矿为私营煤矿，9月26日刚被灵石县批准复工，复工后一个半月便出了这起恶性事故。而且事发后，矿主、矿长、副矿长、包工头，火工品采购员及驻矿安监员等管理层全部逃逸。
其实，赵铁锤局长不是不明白，政府对煤矿实施的关闭，停产，整顿措施，在实际操作中其实谁都知道，关闭不等於停产，停产不等於整顿，整顿就是走过场，下级应付上级，上级应付更上一级早就在各级政府之间心照不宣了。
11月8日，太原市万柏林区一家煤矿在全市煤矿停产整顿期间发生透水事故，10名矿工遇难。一名住在离井口几里远的村民在电话里告诉我，10月13日政府人员曾经把这个矿的井口给炸了，但政府人员一走，井口马上又打开了，11月4日政府人员又来炸了一次，三天后的11月7日，井口又打开了，结果8号便发生了这起事故，造成10人遇难。西柏林区代客头乡一家煤矿的值班人员在电话里坦率地对我说，政府要求停产整顿后矿主让井下工人都回家了，矿里只是要求值班人员随时检查各大门，防止丢东西。而无论是停产整顿期间还是平时，矿里从来没有对井下工人进行过任何安全生产培训。
停产不等於整顿，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不知是出於什么考虑，官员们总是不承认这一事实。当我就如何防止停产走过场，停产不整顿采访太原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一名官员时，这名官员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表示，在各级政府机构的监察下，停产不整顿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关闭不等於停产，停产不等於整顿，整顿成了走过场，在加上官员们对此心照不宣却又自欺欺人，煤矿事故怎能得到遏制呢？
另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现象是，每逢重大事故，各级官员们必在各事故现场往来穿梭，说其争先恐后绝不过分。尤其是区，县和乡镇政府的官员们，每当发生事故，整个区，县和乡镇政府恨不得倾巢出动，政府日常工作几乎完全瘫痪，连打电话找个负责的问些情况都找不到人。国家安监局和省政府主要官员更是日夜兼程来往於不同事故现场。11月13日，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赵铁锤、副局长王树鹤，山西省长于幼军，副省长靳善忠等都赶到了现场。而在此之前一个星期，11月5日，国有大矿，山西大同煤矿集团轩岗煤电公司焦家寨矿发生瓦斯爆炸，47人遇难。完全相同的一众官员也曾先后赶赴事故现场。每次看到这一景象我都会问我自己同样的问题：当那些地方官员几天几夜待在事故现场不回家，当那些北京和省里的官员们从一个事故现场疲於奔命的赶往另一个事故现场时，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们的表情悲伤，不排除有些人内心也的确悲伤，但，这种悲伤有多少是为自己的失职自责，又有多少是在为自己的仕途担忧
呢？
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是一个公认的铁面好人。每次在媒体面前就煤矿事故发表谈话，李毅中总是真情流露。11月10日，在“11.5”事故调查组成立会上李毅中介绍说，该矿近几年来忽视安全，放松管理，隐患四伏而熟视无睹，严重违章而习以为常。更令人不能理解的是，在瓦斯多次超限的情况下，生产指挥、当班干部职工竟然不撤人，最后导致悲剧发生。对此，李毅中斥责说：可见麻木不仁到了何种程度！
就全国的情况，李毅中说，今年10月份煤矿事故起数比去年同期上升4.2%；与9月份相比则上升26.1%，死亡人数更上升达44.4%。李毅中说，一些已经关闭的小煤矿死灰复燃，一些本应关闭的煤矿仍在继续违法生产。而就国有煤矿，李毅中表示，安全生产同样问题严重。他说，一些国有煤矿隐患排查不认真、整改不彻底，盲目乐观、思想麻痹、管理滑坡。他还以2005年因发生瓦斯爆炸导致214名矿工丧生的辽宁阜矿集团为例说，阜矿集团在并没有吸取孙家湾煤矿214名矿工遇难的教训，瓦斯治理和监控不力，安全管理存在诸多漏洞，以至今年6月28日再次发生特别重大瓦斯爆炸事故，32人死亡。
从李毅中的谈话中我感受到一种焦虑，也只有焦虑，而除了焦虑，我却看不到他有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甚至，连有效的思路都看不到。
在此，我再次提出我已经在这里提了多年的几个问题：一是，无论是关闭还是停产整顿，光靠政府人员根本办不到；二是，在“安全生产只靠政府”这一官本位思路之下，各煤矿能做到服从命令停产已经算不错了，寄望于矿方整顿几乎连想都别想；三是，每次重大事故发生后才能看到工会人员以配合调查和善后的身份出现在现场，而工会对预防煤矿事故应该发挥的作用，却从来没人提过；四是，煤矿事故的第一受害人，井下工人，在改善安全生产防止事故中的作用，为什么更是至今没人提？
要回答上述问题不容易，但，不回答上述问题就不可能从根本上遏制煤矿恶性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