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煤老板的“贴身秘笈”
今年9月22号是中央纪委、监察部等四部委要求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和国有企业负责人自动从煤矿撤出投资的最后期限，一些省份对最后期限也做了延长。最近，根据对20个产煤省份的初步统计，已经有3200多人撤资退股。公职人员如何入股分红？煤矿老板如何非法生产？腐败和矿难之间究竟有些什么关系？湖南娄底最近查办的一起案件透视出一幅官煤勾结的关系图。
解说：
今年3月份，湖南娄底市公安局接到群众举报，指证栖峡区的新化县支华、雄兴两个煤矿的老板康建国存在严重经济犯罪问题。
李雄娄底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副支队长：
就是销毁会计资料，也就是说毁账、做假账。第二呢，就是说私分单位的资产。
解说：
煤矿老板为何要销毁账目？他们又是如何私分煤矿资产的呢？经过两个多月的暗地摸底调查后，娄底市公安局决定对支华和雄兴两家煤矿的主要管理人员实施抓捕。
5月19号淩晨，娄底市公安局兵分三路，其中两路奔赴新化县的支华和雄兴两个煤矿，另一路则蹲守在市区一家宾馆。此时他们要抓捕的物件包括支华、雄兴两家煤矿的矿主、会计、出纳以及他们的幕后老板康建国。淩晨3点，抓捕行动同时展开。
(抓捕行动资料)
宾馆服务员：(我是)服务员。麻烦你开一下门好不好？
公安局人员：叫什么名字？
康建国：康建国。
解说：
康建国，今年41岁，娄底市新化县支华村人。他在1998年和2003年先后获得了本村支华煤矿和雄兴煤矿的经营权，虽说两个煤矿都是股份制企业，但是事事全由康建国一人说了算。在大家看来，这两个煤矿俨然已经姓了康。康建国也在这短短几年内，从支华村一个普通农民成为新化县最大的煤矿老板之一。
当晚，警方同时控制住了两个煤矿的七名主要管理人员，查封了两个煤矿的所有财务资料。就在警方搜寻其他经济犯罪证据时，却在康建国的住所获得了另外一样意外的证据。
记者：
抓捕行动的当天晚上，办案人员在康建国的家里面搜查出了大量的书证。其中就发现了这两个关键的笔记本，在这两个关键的笔记本里面记录了党政干部和国家公职人员参与支华和雄兴两个煤矿入股的一些情况。经查实，这里面的名单一共涉及到32个人，这两个笔记本的查获，才最终使党政干部和国家公职人员参与煤矿入股的问题彻底地暴露出来。
罗一鸣娄底市纪委监察室：
他那上面写得很明白，就是某某某缴纳股金多少，收据上写著分红是多少。
蔡力峰 中共娄底市委书记：
他跟干部结成这么多利益关系，涉及到党政机关、执法部门、公安部门、税务机关、地矿部门、煤炭部门、监管部门，可以说跟整个煤矿生?经营密切相关的所有单位和部门都有他的同盟者，都有他的保护伞，都有他的股东。
解说：
这个被康建国称作“贴身秘笈”的私人笔记本里，清晰地记录了在煤矿入股的32名新化县国字型大小工作人员的真实姓名和具体入股金额。
经查实，2003年以来，这32个人通过康建国在当地煤矿共入股207.8万元，分得红利超过100万元。尽管煤矿存在官股早已不是什?秘密，但在一个县里参股的国字型大小人员如此之多，涉及的部门如此之广，还是让许多人大吃了一惊。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查获了这个记录本，仅煤矿的日常经营资料中，甚至很难查出官员入股的蛛丝马迹。
罗一鸣：
党政干部入股他们一般来讲，他不会公开地用自己本人的名字入股。他入股的时候，借自己爱人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儿女的名字、自己亲友的名字入股。
解说：
一方面不能把官员入股的情况摆到桌面上，同时自己又要做到心中有数。於是在类似这样的分红记录册中我们看到，凡是涉及到党政干部的分红记录，康建国会用一些更加特殊和隐蔽的符号来说明。
罗一鸣：
写个假名字，在后面注明一下。注明的时候不写党政干部的姓，只写名，不写他的姓。注明一下，外人你弄不清楚什么意思，矿老板他们很清楚。
解说：
康建国如此积极地吸纳和保护官员入股自己的煤矿，图的是什?呢？在这份笔录中，康建国说，“我同意他们入股，只想我经办煤矿时，他们不卡我，不刁难我。让他们入了股，许多事情才好办。”
罗一鸣：
要他们来入股，也就是想以后，到那里去找他们好办事，至少能看到一种笑脸。
解说：
“他们无论在哪个矿都会入股，长期可以分钱，这是一种普遍现象，他们的股金只能赚钱”。康建国的话似乎有点危言耸听，但是我们急於想了解的是，此话背后的奥秘到底在哪里？
9月底，记者来到位於新化县温堂镇支华村的支华煤矿。井口附近这栋简易的二层小楼就是该矿地面上的主要建筑，而与支华煤矿相连的雄兴煤矿看起来规模也不大，很难想象，两个如此简陋的小煤矿，事实上每年的纯利润能达到数千万元。
雄兴煤矿留守人员：不是大规模生产。
记者：你们这个煤矿不是大规模生产。
雄兴煤矿留守人员：不是。没有生产许可证不敢干。
记者：这个煤矿没有生产许可证。
雄兴煤矿留守人员：这个时候抓得紧。
记者：雄兴煤矿到现在没有煤炭生产许可证。
雄兴煤矿留守人员：对。
解说：
原来雄兴煤矿的整个生产系统还没有完工，至今也没有拿到煤炭生产许可证。至於支华煤矿，也缺少安全生产许可证。尽管证照不全，两个煤矿多年来的生产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康建国的风险已经被官股轻松化解，但是安全隐患却被保留了下来。近4年来，两个煤矿连续出了六起安全事故，死亡六人，期间从未进行过停?整顿。康建国本人更是毫发未损。
蔡力峰：
官煤勾结和安全事故之间形成了一个怪圈，腐败包庇违法，违法酿成事故，事故造成灾难。
娄底市公安局经侦队侦查员：
可以这么说，他在新化县没有办不成的事，他是这么跟我讲。可以这么说，他是为所欲为。
解说：
康建国的为所欲为在偷逃税款、私分煤矿利润方面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这一堆堆的资料大部分是警方5月份查封的支华和雄兴煤矿近年来的财务记录。但是很难想象的是，这些账目几乎都是重新建立的假账，警方在其中仅仅发现了一份雄兴煤矿4月份的真实账目。
娄底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侦查员：
4月份的真实账目利润是136万多，但是他给股东的假账上面4月份的利润只有17.5万多块钱，再来看给国税局的这份报表上，利润只有2.6529万。
记者：
三个数位。
解说：
报税的利润额还不到真实利润的一个零头，康建国到底共偷逃了多少税款，目前还难以估量。煤矿的真实账目都到哪里去了呢？警方在这些书证中又发现了这么一份特别的协定。
娄底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侦查员：
他们自己签订了一个攻守同盟的协定，主要的内容就是说，第一今后就做假账，把真的都毁掉。第二，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第三，谁泄露，谁负责。
解说：
康建国如此隐瞒真实利润，除了偷逃税款，还有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把大部分利润进行小范围的私分，也就是所谓的大股东吃小股东。经初步查明，两年来，被康建国小范围私分的利润共计600多万元，而康建国本人获得120多万元。由於大部分股东都是支华村的村民，守著煤矿却不受益，大部分村民早已愤愤不平。
支华村村民1：
有些村民一分钱的利都没有。
支华村村民2：
富就富了那些管理人员、老板。
娄底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侦查员：
康建国这个人啊，总的来说就是四个字，一个是心狠，一个是心黑。
解说：
尽管如此，康建国却在2004年被推选为“省级劳模”，还是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今年，又被县里推荐为“全国劳模”的候选人。
记者：工会是不是也有人在他的矿上入股？
罗一鸣：新化县总工会有两个人在里面入了股，新化县总工会的一个主席、一个副主席。
演播室主持人：
这起案件让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利益链条，腐败包庇违法、违法酿成事故、事故造成灾难。目前，涉案的32名公职人员入股所得分红已经全部没收，并上缴财政，已清退股金108.5万元，其余部分正在清理之中。各地正在对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国有企业负责人的撤资退股情况进行督察，中央纪委等四部委也派出了督察组，对部分地区清理、纠正的情况进行督察。
2005年10月29日《焦点访谈》节目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