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下的国企改制 \

200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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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卷风 \

山东省梁山县一家改制中的企业,不仅拥有“水火棒”、橡胶棍等刑具,而且在审讯殴打职工的“公堂”内,竟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字样。而在暴力背后,企业改制暗箱操作、自卖自买,国有资产流失殆尽,银行债权灰飞烟灭,职工利益严重受损。请看―― \

2003年下半年,本报不断接到山东省梁山县干部群众电话,反映该县油漆厂在以破产拍卖方式改制为民营的过程中,对持有不同意见的干部职工私设公堂,侮辱殴打。年底,记者密赴梁山县,其间>易身份,与干部职工、政府官员、企业负责人深入接触,发现暴力背后,是公私联手、暗箱操作、自卖自买,国有资产流失殆尽的事实。

一夜突变,国企遭遇“父母指婚”

2003年2月20日,春节刚过,梁山县城一派祥和。

□晨5点30分,山东梁山油漆厂业务员赵锦清点好一车油漆,准备发货。车到大门口,却发现夜色中一伙彪形大汉围堵>厂门。赵锦下车询问,得到了严厉的答覆:“我们是梁山蓝天纺织公司的保卫人员,从今天起,没有我们的许可,你厂车辆一律不准出门!”

山东梁山油漆厂原归济宁市直属,曾是化工部重点企业,生产知名品牌“水泊”油漆。下放归梁山县属后,是该县重点国有企业,蓝天纺织公司是当地一家□营企业,与油漆厂素无业务联系或者纠纷,为何堵了油漆厂大门?情况反映到了油漆厂厂长、法人代表魏进军处。魏进军当即赶到询问情况。堵门的一伙人说:“根据县里的决议,你厂已被我们接管,通知马上就到。”

果然,上午8点,县有关部门紧急通知梁山油漆厂班子成员到县政府开会,会上宣布了油漆厂班子调整决定:由私营企业蓝天纺织公司董事长侯庆堂任油漆厂厂长。

县领导解释说,之所以由侯庆堂出任油漆厂厂长,是因为县里研究决定将油漆厂破产拍卖给蓝天纺织,班子调整是为了平稳过渡。而作出这个决定,梁山油漆厂从法人代表到一般职工一无所知。

9点整,新厂长侯庆堂到任,立即召开油漆厂领导班子会议,会上宣布由自己带来的一批人担任各分管副厂长,负责技术、生产、财务、供销、保卫。工作当即交接。

10点半,职工发现工厂保卫人员也换了新面孔,保卫科也多了几十根两米来长,红白相间的“水火棒”。

眨眼之间,国有企业山东梁山油漆厂的“父母指婚”已“生米做成熟饭”。

私设公堂,职工陷入暴力噩梦

变故突如其来,油漆厂上下人心惶惶。但既然是县里的决定,作为国企干部职工,他们当然无条件服从。部分职工还一度认为,蓝天纺织入主,兴许能给油漆厂带来新的辉煌。但新“东家”上台后,采取的一系列政策却让职工大失所望。

3月2日,新班子召开会议,不顾《劳动法》规定,强调职工要缴纳“风险金”;同时,对是否偿还职工的欠薪,作出了“看今后效益情况而定”的决定;对职工替企业缴纳的保险金,作出了等职工退休时再偿还的决定。

3月6日,新班子出台规定,对要求辞职的干部职工,按“违反劳动纪律”除名,并要求缴纳“培训费”、“赔偿费”每年5000元,否则没收本人在油漆厂的集资及其他欠款。

更不可思议的是,新“东家”不通过党委,由董事会下文撤并、增设党支部,任命党支部书记。

同时职工们发现,工厂的部分设备、材料、成品正被悄悄突击出售。

面对新“东家”种种侵害职工利益以及随意处置国有资产的举措,职工议论纷纷,并公开提出了异议。但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暴力噩梦。

3月14日下午4点,制漆车间职工井永强突然被保卫人员从车间叫出去,并被带到新“东家”的“大本营”□□□蓝天纺织公司。在该公司>楼的一间小屋里,遭到了野蛮殴打、侮辱。

以下是记者与井永强的对话。

记:他们怎麽对待你?

井:把我按跪在拖把□上,面对办公桌。抬头正好看见办公桌下面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从实交待你的问题”。然后不由分说就打,揪头发,打耳光,还用厚书本、拳头打我的头。我嘴巴鼻子都流了血,他们还用橡胶棍猛砸我的臀部。我昏倒了好几次。

记:打了多长时间?

井:他们轮流打,打了一天。半夜里他们要睡觉,就把我的衣服扒了,然后用绳子捆起来,打开电扇吹。当时气温很低,我又疼又饿又冷,都没了知觉。

记:除了打他们还做了什麽?

井:他们把我的头卡在自己裤档里,破口大骂,还搜了我的身,拿走我身上10块钱。

记:他们什麽时间把你放出去的?

井:我不知道,因为我头脑混沌,出来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后来才知道,我是14日下午4点被他们带走,一直到15日下午4点才放出来。

记:他们为什麽打你?

井:我想是因为我说了对改制、对新领导不满的话,被他们知道了。

噩梦还在继续。

3月15日,职工田均峰也被带到蓝天纺织公司的“公堂”,遭遇了与井永强同样的灾难。

5月17日,军队副营职转业干部刘宗良被带到工厂保卫科,遭到强制下跪、殴打,直到次日9点口鼻流血才被放出去。

6月3日,职工侯照华被殴打、侮辱,直到被打断手筋,后住院20天……

不仅在职职工遭遇暴力,退休职工也战战兢兢。10月6日,68岁的退休职工郑振东因为索要拖欠的工资,当晚就有保卫人员找上门来。老郑由於害怕不敢开门,直到派出所民警到来才解了围。

数月间,职工连续遭遇殴打、威胁。职工们提出抗议,保卫人员这样回答:“在梁山地盘上你随便告!既然敢打你们,就不怕犯法。”

记者在和职工座谈期间,不少人难抑悲愤,失声痛哭。

而在职工遭遇暴力噩梦的同时,油漆厂被破产、拍卖、由现任厂长侯庆堂收购的操作,正在紧锣密鼓进行之中。

移花接木,企业改制违规操作

3月上旬,油漆厂开始操作破产、拍卖、购买的程式。到8月8日,油漆厂破产财产进行了公开拍卖,被侯庆堂注册的蓝天化工公司购买。

职工们说,按照有关法规,国企改制方案必须由职工代表大会审议,而油漆厂的破产改制方案却绕过了这个程式。

然而在梁山县人民法院,该院经济庭庭长赵寅兵却给记者出示了一份日期为2002年12月7日职工代表大会的决议。这份决议何来?职工们说,这完全是移花接木!因为在2002年,梁山油漆厂确实通过了先破产然后由职工入股购买的改制方案。就是这份决议,被拿来斩头去尾,充当了自卖自买的法律依据。

由於职工反应强烈,油漆厂破产拍卖清算组组长,梁山县体改委主任贾朝凤曾出面安抚职工:“油漆厂改制方案确实没有召开职工代表大会,但这是我自己的失误。”

职工们反映,油漆厂3月10日才进入破产操作程式,但记者查阅的所有官方文件均显示为2月21日。蹊跷何在?

职工们向记者解开了这个谜团。原来,县里2月20日宣布侯庆堂任油漆厂厂长,破产文件日期提前20天,就“破”在了原法人代表头上,从书面上掩盖了“自卖自买”的事实。

在梁山县人民法院,记者查阅了梁山油漆厂破产的有关材料。其中一份文件显示,法院在2月20日收到了山东梁山油漆厂的破产申请,而当天油漆厂班子尚在交接之中。而油漆厂原法人代表、厂长魏进军说,自己在任期间根本没有向法院提出破产申请。那麽,法院收到的破产申请何来呢?

5名职工代表曾拿>《破产法》,找到侯庆堂,指责油漆厂改制违法操作。侯庆堂这样答覆:“咱县企业按法律破产的有多少?你们别拿法来吓我!”

一纸合同,钜额国资暗渡陈仓

油漆厂资产评估报告显示,梁山油漆厂资产合计4473万元,其中抵押设备159万元。而文件显示,蓝天化工以495万元的价格收购了油漆厂破产财产。而事实上,这495万元的拍卖价款也返还给了买主。那麽,蓝天化工是如何“空手套白狼”,将油漆厂数千万资产收於囊中?

一份《合同书》揭开了记者心中的迷雾。《合同书》摘要如下:

甲方:梁山油漆厂破产财产清算组

乙方:梁山蓝天化工有限公司

一、甲方将位於梁山县城越山北路6号的梁山油漆厂破产财产一宗(详见评估报告)以495万元的价款出售给乙方。

二、甲方将梁山油漆厂破产财产中的应收账款3731万元转让给乙方,由乙方负责清收。

>、甲方将梁山油漆厂的商标、技术等无形资产转让给乙方。

四、乙方接受一二>项财产款项后依法偿还职工集资、养老金等欠企业内部职工款项……

按照《破产法》规定,企业宣告破产时经营管理的全部财产、破产宣告后至破产程式终止前所获得的财产以及应当由破产企业行使的其他财产权利都应当纳入破产财产,拍卖变现后依法偿还银行等各债权人。但《合同书》中显示的3731万元应收账款却转让给了买方企业。就此问题,记者与梁山油漆厂破产清算组组长、县体改委主任贾朝凤发生了以下对话。

记:按照有关法律法规,破产企业的应收账款应该由谁清收?如何处置?

贾:应由破产清算组清收,然后和其他破产变现一起,拨付破产费用,然后清偿破产企业所欠职工内债、税款以及一般债权人的债权。

记:那麽这3731万元为何转让给了蓝天化工公司清收?

贾:因为蓝天化工公司承担了破产企业拖欠职工的内债。

有关法规明文规定,破产企业的债务人只能向清算组清偿债务,破产企业拖欠职工的内债应该由清算组偿还。现在债权、债务以协议方式转让给购买企业,如此违规操作,奥妙何在?

记者查阅有关文件,发现梁山县油漆厂拖欠职工的内债包括工资、集资款、各种劳动保险账面显示1700万元。但有关知情人透露,侯庆堂曾经在3月2日的班子会议上明确表态,所承担的职工内债,只根据企业效益情况,逐步偿还其中的集资和拖欠的养老保险。而这一部分,记者查实一共只有400万元左右。

这样,蓝天化工承担了400万元内债,挖走了3731万元。

同时记者了解到,合同并未徵求应当作为合同一方的债权人、原油漆厂职工的意见,法律效力值得怀疑。而对於这纸协议,梁山县法院经济庭庭长赵寅兵的说法:“这是县委县政府的意思。职工有意见就去找县委县政府解决。”

而对於山东梁山油漆厂的破产财产□围这个严肃的法律事实,油漆厂破产清算组组长贾朝凤、梁山县法院经济庭庭长赵寅兵、购买方侯庆堂的说法竟矛盾重重。

贾朝凤:“该破的都破了,包括流动资产、现金、厂房、设备、成品、半成品、原料。”

赵寅兵:“只包括固定资产价值495万元。”

侯庆堂:“破产财产只有厂房、设备,其馀的物资根本就不值钱。”

侯庆堂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拿出了资产评估报告:固定资产654万元减去159万元抵押设备,正好495万元。

那麽,评估报告中显示的存货以及货币资金共661万元国有资产是“破”了还是因“不值钱”而被忽略?记者不得而知。

此外,原油漆厂法人代表、现蓝天化工公司党委书记魏进军给记者出具的一份清单显示,评估报告以外,油漆厂资产还有现金、物资等至少500万元根本未纳入评估□围,直接移交给了蓝天化工公司。

有意无意中,又有1000多万元国有资产无影无踪。

不可思议的是,油漆厂破产财产拍卖价格495万元,蓝天化工也没有兑现。县法院经济庭庭长赵寅兵告诉以职工家属身份出现的记者:“因为企业承担了你们的内债,这些钱又返还给了企业。”明眼人一看便知,原来蓝天化工分文未出,白白捞走了油漆厂全部资产。所谓公开拍卖,公平竞买,实为弥天大谎。

一份报告,国有土地资产不翼而飞

记者了解到,原梁山油漆厂使用的140多亩土地价款评估值2805.86万元,过户还需向国土部门缴纳土地出让金1122.344万元。而通过如下运作,侯庆堂无偿获得了这些土地。

记者手头一份蓝天化工向梁山县人民政府提交的《请示报告》表述:“梁山油漆厂职工1114人,政府应按上年全市人均工资收入的3倍为标准拨付职工安置费3174.9万元……企业尚欠职工养老金和工资等1795.91万元……申请将土地出让金全部收益用於企业安置职工和补缴职工养老金及补发欠职工工资。”记者了解到,该报告已经落实。

记者还了解到,破产的油漆厂并未与职工解除劳动关系,而目前的私企蓝天化工公司也未与接收职工签订劳动合同。原油漆厂职工目前的身份被模糊化了。

那麽,这份《申请报告》与职工身份的模糊化有何联系?背后隐藏>什麽机密?

首先,记者从有关部门证实,该报告引用的是济宁市企业产权转让的优惠政策,并不适用於破产拍卖。

其次,一眼可以看出的是,已被用来冲抵应收账款、挖走购买价格的内债又被拉出来,冲抵部分土地价款。

同时,蓝天化工以安置职工1114名职工的名义,免缴了土地款以及出让金。实际上,蓝天化工实际安置的职工一共不过300来人,且未签订劳动合同。

通过如此上下其手,左右腾挪,私企买主实现了如下效果:其一,假破产,真逃债;其二,内债“一女>嫁”,屡屡被用来冲抵资产;其>,偷天换日,套用优惠政策;其四,虚报安置人数,偷逃应缴款项。就这样,数家银行债权灰飞烟灭,数千万国有资产中饱私囊,数千万国有土地资产不翼而飞。

就梁山油漆厂改制事件,记者走访了一位已退休的原梁山县主要领导。他告诉记者,这种改制模式是梁山县国企改制的一贯做法,被干部群众称为“>坑改制”:一坑国家,二坑银行,>坑职工。

本文截稿前夕,记者接到职工电话反映,蓝天化工公司有关人员在酒桌上炮制了一份拥护改制方案的《倡议书》,正强迫职工签名画押,以应对本报舆论监督。

资料来源:市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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