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323国道广东韶关乳源段工程拖欠民工工资事件，引起了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和广东省省长黄华华的关注，他们都对这起历时8年，涉及600多名民工的欠薪事件作出批示，要求高度重视，妥善解决。那么，这起欠薪事件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被欠薪的民工这8年来是怎么过的呢？到现在民工有没有拿到自己的血汗钱？我们的记者曾晓琳在韶关找到一些民工队代表和包工头。
8年讨薪路白了少年头
在民工的指引下，记者在韶关郊区的一个村子里见到了已在这里讨债8年多的黄金。
包工头黄金：“我在这里九年当中过的生活就好比社会流浪，真的。就像乞丐一样，有了上顿没下顿，在这个朋友那ù堶氻@点，在那个朋友那ù堶氻@点。”
十年前国道323线广东乳源县城段16。8公里的建设工程上马，急需大量民工，黄金从家乡贵州遵义组织了70多个民工，贷款3万多元，带著家乡父老的期望来到这里，承包了323国道大桥工程建设。
包工头黄金：“刚出来的时候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我当时带了70多个工仔就拼命的干了，限制我半年大桥要拿起来，半年拿不起来要罚我五万元钱，如果我提前拿起来要奖励我五万元钱。所以我的工人白天昼夜，连我自己三天三夜都没合眼，到了桥头没合一次眼，终於四个月完工了。”1995年快过春节的时候，黄金承包的工程也完工了，黄金和她带领的民工满怀希望地以为可以拿到钱，回家过一个丰盛的年了。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但奖励的5万元没有著落，连70多个民工的17万元工资也没人发放了。
包工头黄金：“我们就找不到老板了，老板就跑掉了，指挥部的管理人员全部跑掉了，就没有钱拿给工人发工资。回家我没办法，我拿我贷款的钱把工人的工资付了一部分，但是我没办法，我自己一个人想起来哭。”那一年的春节，黄金是在工地的工棚里度过的。为了讨回民工的17万元工资，从此她走上了一条漫漫的讨薪路，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包工头黄金：“从来没有敢回家，不是说没回过家，不敢回家。一回去法院就追我，那些民工也追我，我没有回去他们不会找我，我一回去就会找我，可能说没有钱就要我的命。”
讨债的八年中，丈夫离她而去，她一直借住在朋友家里，平时靠打一些短工挣点钱度日。
据了解，323国道完工后，与黄金一样滞留在这里长期讨薪的民工队的代表、包工头等有50人之多。在韶关邹屋村记者见到，来自广西、四川、湖南的几位民工队负责人，挤住在这间临时搭建的简陋房子里，他们已在讨薪的岁月中度过了8个春秋，但至今手中拿著的还是这已经破烂了的欠条。黄金：“十一年没有看到我的小孩，现在小孩都十八、九岁了，已经上了大学。今年考上大学打电话给我，我的妈妈我没见过，她说你小孩都考上大学了你回不回来，我说我没脸回来。”
记者计算了一下，仅他们5位手中欠条上的欠款就达300多万元，涉及到200多个民工的工资。据调查，323国道广东乳源县城段工程共拖欠民工工资达1300多万元，涉及施工队60多个，民工670多人。拖欠时间长达8年多。
为了给六百多民工要回数额庞大的欠薪，在长达8年的追讨生涯中，这些包工头和民工队代表，有的变卖了家产，有的由於无钱治病而客死他乡，有的甚至不堪经济和精神上的双重重负而选择了绝路。那么，究竟是谁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呢？
八年讨薪的背后
323国道乳源段是进出广东北部的一个咽喉要道，对粤北地区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拉动作用。可是，自从1996年改建完工后，这个工程引发的纠纷和诉讼就连绵不断。到去年为止，韶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及下面的县区级法院，共受理了56宗与该工程有关的纠纷案，其中大多数都与民工工资有关。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程呢？在知情人的指点下，记者来到位於323国道上的乳源收费站，在这里找到了当年开发该路的有关负责人。
邹远贵：“我追了八年债，我没回过家。没办法回去，1997年我父亲去世了，我哭了10次。”据他们介绍，这条路是1994年3月上马的，当时乳源县政府以招商引资的方式引来广西梧州明兴房地产开发公司、深圳建设集团公司珠海西区工区，三方约定：工程总投资5800万元，由甲方乳源县政府以徵地、拆迁等形式出资580万元，乙方广西梧州方出资1000万元，丙方深圳珠海工区自筹其余工程款4220万元，并以大包干的形式负责工程项目的全部施工建设。然而在实施过程中，资金却出现了问题。
黄永德：“我来了这里十个年头，1994年国庆节我就来了。我几个女孩嫁出去，我也没回去。”当时，甲方增加了1000多万元的工程量、乙方有410万元资金不到位，丙方也不具备出资4000多万的实力，资金缺口达到3000多万元，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工程是怎么完成的呢？记者：“那这八年你们这个日子是怎么过的？”何木英：“这八年当中我们有些时候就去打工，打工都打不到钱，现在到处借钱。”负责工程项目全部施工建设的丙方——深圳珠海工区，通过这种劳力投入、材料投入和代资入股的方式，把工程分包了出去，从而形成了这样一个金字塔式的层层承包的格局：丙方名义上投入工程款，分包给曾某、吴某等5名承包者，5名承包者再分包给60多个包工头，60多个包工头再在全国7个省市组织了600多民工垫付劳力施工。就这样，丙方把债务转嫁到了包工头和民工的头上，由此完成了工程。
记者：“这条路已经修好了，八年多了，那么为什么民工这样长时间都没有拿到钱呢？”乙方：“我们坦率地说问题出在哪个地方呢，老林很清楚。”甲方：“作为丙方来说，他由於各种原因没有完成工程。”丙方：“开始是做工程变成了投资，当然有一定的困难。”丙方代表林景惠告诉记者，当时他们并没有想到要拖欠民工的工资。从1996年开始，他们有点钱就拿来还所欠民工的工程款。然而我们在三方约定的合同中发现，公路建成后，在15年内三方通过收取车辆过路费来回收建设资金和按股分红。收费站是1996年开始收费的，三方至今已经收回投资达7600多万元。其中，丙方收回了2300多万元，为什么这笔钱没有用於还民工所欠工资？
丙方：“当时我们约定以后，我们实际收到广西方590万，还有410万没有到我们账号。做工程的过程当中，由於县里面自己扩大规模，增加工程量，使我们的工程越做越大。越做工程量越大费用也越高。”记者：“投资成本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多少呢？”丙方：“按照我们现在最小的工钱量是5500万，增加了1800多万左右。”林景惠告诉记者，工程完工后所欠民工工资实际已经达到3000多万元，他们每月都在逐渐还民工的工钱，那么，为什么还有1300万元工程款拖到现在还没有付清，是因为2000年初深圳市国资办的一纸文件把股权转到了深圳市深发贸易公司名下，新股东没有履行支付民工工钱的职责，造成了今天还拖欠民工工资。
林景惠：“民工投劳力，还有一些小老板也代资。比如我们请下面的包工头，给我们完成工程的话，我们第二步就给股份。第二步就答应在一年内加银行利息，加倍的银行利息给他们。”据调查，自1999年底新股东进入后，合作三方股东打起了官司，一些包工头和民工代表为追回工钱，也将丙方告上了法庭，2001年，韶关中级人民法院执行了财产保全，冻结了收费站的1300万元收费款。林景惠：“有约定完工过后就付清所有我的工资部分，付清80%剩余的部分就在六个月之内全部付清。1996年6月份我就全部把工做完了，做完了就一直等钱，一直等到现在。”记者：“一年以后工程完工了，但是你们却没有能力来支付民工这笔钱？”林景惠：“没办法。说实话对民工这个欠款我是深表同情的，所以从1996年开始全部收入基本上来讲，就给这个工程队我们都有付的清单。”记者在收费站采访时，正碰到几个民工拿著判决书来讨工钱。在调查中记者发现，有些判决已生效3年多，但民工还是没有拿到工钱。记者：“这些钱全部就给了施工队，付给施工队，施工队总共欠了才一千多万。你这两千多万都给他了，那就应该说是早还清了，实际上你们欠了不止一千多万。”民工：“实际不止，所欠的款项应该是达到了三千万吧，两千多万、三千万左右。”
漫漫讨薪路八年见结果
这是12月9日《韶关日报》的头版头条，《公仆为民工追讨工钱》。报道的是，在温家宝总理和黄华华省长作出批示之后，韶关市中级人民法院12月5日，向全市法院下发《紧急通知》，要求调查核实323国道乳源段工程拖欠民工工资的具体数额，并在12月20日前，优先兑付民工工钱。现在这些民工拿到了企盼了8年的工钱了吗？
自从得知温总理关注他们的工钱以后，邹远贵和他的几个讨债伙伴，近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去法院打听，他们的工钱什么时候能兑现。邹远贵：“前几年深发贸易公司收走这个项目以后，我就不管事了。”据了解在这里讨薪的民工代表和包工头，都把希望寄托在法院冻结的这1300万元公路收费上，因为今年9月，与这1300万元相关的案子已经判决，丙方保全诉讼已失效。法院完全可以将该款解封后发放给判决已生效的讨薪民工。那么，为什么这笔款迟迟不能发放？广东韶关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傅作庆：“时至今天为止，我们手头上已经掌握的发生法律效力的判决是56宗，应该给付的民工工资大概1300万元左右。”
据了解，自12月10日韶关中院解冻资金29.3万元发放了首批材料工程款后，没有再次给民工兑现。12月18日记者来到韶关市中级人民法院，法院给黄永德和已10年没领到工资的周善政兑现了欠了8年的本金。黄永德：“而且现在总理、省长、上级领导都有批示说给我们钱，说了兑现，20号、30号之前给我们钱，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在记者即将结束采访时，黄金也领到了3万多元工钱，像过年一样，她给自己选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广东韶关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傅作庆：“保证这笔钱准确无误的到达民工手里，我们即不会卡他也不会随意的发放。”而此时与她同屋的黄乃云却没有领到一分工钱，面对这一堆已经发黄的合同欠条，她十分伤心。黄乃云：“就象这样留下这些东西吃又吃不得，跟他们又要不到钱，有什么办法？那就难了，小孩读书学费还没有交。”春节一天天向这里的民工走近，然而至今还有90%多的讨薪的民工仍在等待法院能实现承诺，在这几天给他们兑现工钱。据韶关中院提供的数据，到目前为止，涉及到323国道乳源县城段工程的民工工钱，法院审理结案的标的金额本金有1058万元，还没有执行的就有900多万元，占总额的90%。黄永德：“听说利息不算已经有15万，利息加起来是19万多。我这一次真的好开心，我一想到我终於有机会回一回家了，但是这个梦想已经想了这九年了。”
按韶关市中院下达的通知，各级法院应该在12月20日前兑付民工的工资。今天已经是12月23日了，我们和韶关讨薪的民工进行了联系，目前还有900多万元欠薪没有拿到手。这里我们也希望韶关市的各级法院能按照他们在节目中所承诺的，在这个星期五之前把工钱一分不少地发到民工手中，让更多的人高兴地回到阔别以久的家，安安稳稳过个年。
2003年12月23日（《经济半小时》记者：曾晓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