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派记者 傅剑锋
这几天，浙江省杭州市馀杭区的知名制鞋企业杭州雅加实业公司一直在忙一件小事----反复调试全厂的上下班刷卡器，这样做一是为了方便员工刷卡，另外一个目的是防止因刷卡器计算不精确侵害员工的薪酬。调试刷卡器的意见是该公司的老客户----美国一家>名鞋业销售商提出的。
此前，这家美国公司对雅加公司的年度劳工权益状况进行了评估，对其发放工资、生产环境、员工安全保护等表示初步满意，同时提出一个“限期整改”意见----调试刷卡器。
如果这一意见得不到落实，其结果可能是：雅加公司失去这家销售商上千万元的订单。
这对雅加公司已不是什麽新鲜事，美国的客户公司每年都会来几次这样的突然袭击，评估雅加的劳工状况。
基於外来的推动力，本土的变革亦在悄然进行。浙江私企为数众多，为保护劳工权益，杭州市馀杭区总工会於４年前就悄悄开始了国内较早的直选试验，以直选工会主席和工会委员的方式，在私企建立可以和资方进行谈判的新型工会组织。几年下来，７０％的馀杭私企拥有了直选工会。直选、竞选演讲、民主评议，如今已成为当地工人和老板们耳熟能详的词语。
这个势头还在继续发展。全国总工会基层部部长郭稳才说，直选是中国工会选举的方向。
*老外教会私企保护工人权利*
外国大客户出於维护自己商誉的考虑，要求中国私营企业必须保护工人权益，否则就撤订单
“这些老外管我们就像婆婆管媳妇，说实话连政府部门都不可能这样仔细查我们的劳工保护权利状况。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老外刺激了我们怎样按中国法律和国际惯例保护劳工。”雅加公司行政部王经理说。
１９９９年，一个美国大客户公司忽然提出要评估雅加的劳工权利状况，结果发现雅加工资透明度不高、工资结构不合理、易侵犯员工权益，他们要求雅加限期整改，否则就取消一张近千万元的订单。
王经理说：“当时我们觉得这是公司内部的事，无需老外来管。老外们解释说国际上都这样做，否则他们的商誉会因为销售了一个侵犯劳工权益的企业的产品而受到影响。
此后，各大外国客户对雅加的劳工状况评估逐渐多了起来，重点放在了有否非法用工、强制延长工时、克扣拖欠工资及有否交工伤、养老等保险，有没有安全的生产环境和人性化的生活环境等方面。２００１年中国入世前后，雅加实业和各大客户已经签订了愿意随时接受客户劳工保护评估的协议。
外国大客户对劳工保护的评估可谓细致。前不久，一家销售雪地靴的美国客户公司忽然派了一个评估小组赴雅加公司，要求随机抽选２０名普通工人进行封闭式单独谈话。在谈话中他们就厂方有否在工资、工作环境等方面侵犯工人权益进行了了解，甚至问到了性骚扰问题。然后，又调阅了上千工人的档案核对年龄，调查有否使用童工。王经理坦言：当时公司管理层感觉很紧张。
记者看到了雅加公司与客户公司签下的几份劳工权益状况评估协议，协议的１００多个条款极其全面和精细，从员工年龄、工作时间、加班补偿到岗位安全、健康保障，“给员工使用的厕所必须有一瓶以上洗手液”也写了进去。
这种外力对雅加公司的劳工保护的促进是明显的。该公司一位副总表示：“现在我可以拍>胸脯说，我们公司绝对没有非法用工，绝对没有任何克扣工资或者交培训费押金等非法现象。并且为有毒环境下工作的工人配了防毒面具及一流的排气设备。”
变化不只是发生在雅加公司，杭州市馀杭区总工会主席莫炳法介绍：“这样的例子太多了，馀杭许多外向型企业，主要是服装和轻纺企业，因为老外的权益评估的促进作用，工人的权利保障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劳工权益评估的另一项成果是：加快了私企新型工会的诞生。用莫炳法的话说就是：劳工权益评估为我们的直选试验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
在新型工会的工会主席和委员都是直选产生的。
“私企建立工会不只是中国法律的要求，入世后的竞争和接轨已经使不少有远见的企业意识到必须改善劳工保护和健全工会。”浙江省总工会干部、浙江省私营企业工会联合会副秘书长曹颂华说。
*直选工会的催生*
一面是老外的劳工权益评估，一面是本土对工人利益的维护，企业工会必须转型
“两样东西刺激我们搞工会直选，一样是外面来的□□□外国企业给刺激的，特别是入世后的国际规则。另一样是我们自身的，私企发展到一定规模后的必然需要。”莫炳法说，现在馀杭区进行直选的工会已扩张到３１０家，在所有企事业单位中占３６％，在所有民营企业中占７０％左右，馀杭区总工会预计，在未来几年?堙A直选将扩张至所有的馀杭企业。然而在四五年前，这样的事几乎是不可想像的。
４年前，馀杭部分私企和外企没有工会，有工会的一些企业也在很大程度上成了摆设，工人常来总工会投诉基层工会没有为他们讲话。不少企业出现了工会干部“老板化”“朋友化”的现象。
馀杭区总工会认为，问题的根子就出在选举上，老式的基层工会选举模式已不能适应私营经济兴起后的馀杭。１９９９年，馀杭区总工会在塘栖汽车运输公司开展了工会主席直选试点。
试验出人意料地成功，工人反映工会比以前负责了，而塘栖汽车运输公司老板杨迈林也表示支援：“当时我没有预料到，新选出的工会主席在职工中有这样强的号召力。现在职工有什麽要求，会先去找工会，矛盾少了，我的负担也轻了。”
於是，一个大胆的推广计划产生了。２０００年，馀杭总工会和馀杭市委组织部（当时馀杭还未并为杭州的区）联合发文，推广直选。
负责直选试验的馀杭总工会组织部副部长应召平说，为了保证工会的独立性，文件明确规定，企业的老板和其直系亲属没有资格做候选人，企业行政领导也不宜被提名。为了进行真刀真枪的直选，规定主席、副主席要当场作竞选演说和答辩。拒绝演说答辩的，视为放弃竞选。当选后还要发表就职演讲。为了保证直选后的工会能真正为工人说话，规定企业不得在直选主席、副主席任期内解除其劳动关系，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随意撤换工会主席。文件还详细规定了直选的程式，主要就是由会员职工先行选出工会会员代表，再由会员代表直接选出候选人，候选人作竞选演讲后，由会员代表投票表决，选出工会正、副主席与委员。
“你如果一定要我谈谈当时的直选感受，那就是民主、激烈。”钱潮建材集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会副主席说。他原是钱潮集团一名普通青年员工，２０００年在工会直选中胜出。
私营企业杭州汇鑫金属制品有限公司的直选工会主席夏利人回忆说：“我当时的演讲只有几句话，我说，我和大家都是兄弟，我当主席后一定帮大家说话办事，相信我，就选我。干不好，拉我下台。”结果他以接近全票当选了工会主席。
汇鑫公司热处理车间的慕立春也参加了直选。他说：“当时觉得很新鲜，也很兴奋，觉得这样选出来的工会干部会帮我们办事。”
*工会主席的责任*
如果工人们认为工会主席不能维护工人权益，他就有被罢免的可能
“我当时是很清醒的，直选不是政治秀，是要为工人解决实际问题！”馀杭总工会主席莫炳法坦言当初担心新型工会能否承担起保护工人权益的责任。
汇鑫公司的夏利人当选工会主席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说服老板为工人买养老保险和意外保险，夏利人回忆说：“我跟老总□鑫轩说，你为员工买下保险，一年只要花１００００元，却可以留住他们的心；如果出个大点的工伤事故，你自已赔可能还不止１００００元呢。”结果，老板被说动了。后来一位职工出了事故得到了保险赔偿，非常感激工会。
夏利人做的第二件事是代表工人和老板签工资协议，他又一次说动了老板，现在该公司一线技术工人的月工资超过了行政人员，达２０００多元。
也在一线车间拿高工资的慕立春说：“我们能拿高工资是与工会的推动分不开的，老夏对得起我们的选票。”
雅加公司选出的新型工会则在工资谈判中确立了工资增长条款：公司利润增长到一定程度后，公司利润每增长一个百分点，工人工资就增长１５％。
然而，仅靠基层工会主席个人的道德约束是不够的，必须要有以制度来促使直选主席们履行职责，接受监督。２００２年，馀杭区总工会又一次联合馀杭区委组织部下发红头文件，要求对基层工会干部的工作进行年度民主评议。被直选出的工会主席要向工会会员代表大会作工作报告和个人述职报告。然后由会员代表进行无记名的民主评议。如果负面评价超过一定数量，工会主席就会被罢免。
第一次民主评议试验发生在２００１年，接受评议的工会主席就是夏利人。
“那天镇工会的同志没有打招呼就来到工厂，说要召开一次工会会员代表大会，对我的工作进行民主评议。我心?□钓??□i，但觉得为工人们做过一些事，应该不会出大问题。”民主评议结果８４％的选票说好，８％的选票说一般，８％的选票说差。
直选工会主席们普遍反映，民主评议给了他们压力和动力。塘栖火力发电厂的现任工会主席潘雪慧说，虽然去年工人们对她作了较好的评价，但当时她还是很紧张，今年她又推进了厂方为职工建浴室和提高女职工哺乳期内的工资待遇两项工作。
在这个厂工作了１０年的工人晏晓春说：“现在的工会，为工人说话，办实事。下次还选潘大姐。”
*老板们看好工会*
资方开始认识到工会在维护工人权益的同时，还是劳资矛盾的缓冲带
新型工会对老板的约束作用是明显的。在馀杭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是，一家民营企业因为资金困难拖欠员工工资，工会主席就拿>工资协议要求老板履行按时发工资的承诺。这位老板从自己的腰包拿出几万元垫付了工资。
老板们对新型工会持何种态度？汇鑫公司老总□金轩说：“工会直选对企业发展是有利的。像我的企业已经开始上规模，上规模后工人就多，容易和工厂造成各种矛盾。但有了工会后，许多矛盾就缓和了。”他举了个例子，他们厂原来有一个工人因故被开除后，又打伤了车间主任。后来他又通过关系进到工厂打工，经常偷工厂材料。□就与工会商量，工会开了会员代表大会，工人们投票表决认为这个工人应该开除。
事后，这个工人给□打电话：“你这样开除我我就服气，我当时确实做得过分了。”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型民企总经理黄某也谈了他的感受：“工人有了自已的组织，人心稳定，有利於工厂的发展。>四年前，我们厂?□`有>四百名工人经常流动，这样不利於生产效率的提高，还要浪费大量的培训成本。直选后，工人有什麽问题通过工会和我们谈，越来越多的工人稳定了下来。现在工人的流动量每年不超过１００人。”
应召平介绍，一开始许多私企老板对直选工会是持抵制态度的，到现在还有一些家庭作坊式的私企持这种观念。但一些大中型的私企已经了解了工会对於规□工厂管理、调和劳资矛盾的作用。有的企业还主动找上门要求组建和直选工会。直选工会在实践中已经表现出>个特性，其一是保护工人权益的组织，其二是调和劳资矛盾的缓冲带，其>是工人管理自己的团体。
*工会直选是必由之路*
直选工会制约了资方滥用权力，这也正是中国基层民主政治建设从农村向城市的一个延伸
工会直选不只馀杭在搞。浙江宁波自２０００年１２月试行了企业工会直选之后，又在１５家非公有制企业中推行直选制度。
中华全国总工会基层组织建设部部长郭稳才介绍，目前在广东省的深圳市、福建省的泉州市以及山东省等沿海地区，一些外资企业也在探索直选工会主席的做法。他认为，外资企业直选工会主席，跟正在推行的工会民主化、群众化改革是一致的，直选是中国工会选举的方向，我国正在加快推进在２００人以下的中小企业实行工会主席直选。在福建省的厦门市，美国投资企业豪富太古宇航有限公司的工会会员，最近还通过投票罢免了他们认为不称职的工会主席，并直选出了新一届工会主席。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主任李强教授分析，中国目前还有１亿多劳动者游离於工会之外，其中大多数是在非国有企业的外来务工者。他们没有加入工会，也没有规□的行业组织，权益无法得到维护，没有人替他们说话，出现纠纷后，无法与企业平等对话，往往不能维护自己正当的权益。即使建立了工会，部分工会也是操纵在资方手中，发挥不了维护工人权益的作用。所以，像浙江这样出现大面积的直选工会是一件非常可喜并值得期待的事，资方滥用的力量将会在这种新型工会中得到较好制约。他还认为，因为工会成员的素质问题，各地的总工会和全国总工会应对此多加引导，在这一点上，他认为馀杭总工会显然是做得成功的。
中国社科院社会学家陆学艺则从政治文明的角度认为，企业直选工会，是继中国农村普遍推行基层民主选举之后，中国民主政治领域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认为这是中国基层民主政治建设从农村向城市的一个延伸，从农民到工人的一个突破。
关天茶舍（鸣谢：杭州日报社记者肖向云）
这几天，浙江省杭州市馀杭区的知名制鞋企业杭州雅加实业公司一直在忙一件小事----反复调试全厂的上下班刷卡器，这样做一是为了方便员工刷卡，另外一个目的是防止因刷卡器计算不精确侵害员工的薪酬。调试刷卡器的意见是该公司的老客户----美国一家>名鞋业销售商提出的。
此前，这家美国公司对雅加公司的年度劳工权益状况进行了评估，对其发放工资、生产环境、员工安全保护等表示初步满意，同时提出一个“限期整改”意见----调试刷卡器。
如果这一意见得不到落实，其结果可能是：雅加公司失去这家销售商上千万元的订单。
这对雅加公司已不是什麽新鲜事，美国的客户公司每年都会来几次这样的突然袭击，评估雅加的劳工状况。
基於外来的推动力，本土的变革亦在悄然进行。浙江私企为数众多，为保护劳工权益，杭州市馀杭区总工会於４年前就悄悄开始了国内较早的直选试验，以直选工会主席和工会委员的方式，在私企建立可以和资方进行谈判的新型工会组织。几年下来，７０％的馀杭私企拥有了直选工会。直选、竞选演讲、民主评议，如今已成为当地工人和老板们耳熟能详的词语。
这个势头还在继续发展。全国总工会基层部部长郭稳才说，直选是中国工会选举的方向。
*老外教会私企保护工人权利*
外国大客户出於维护自己商誉的考虑，要求中国私营企业必须保护工人权益，否则就撤订单
“这些老外管我们就像婆婆管媳妇，说实话连政府部门都不可能这样仔细查我们的劳工保护权利状况。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老外刺激了我们怎样按中国法律和国际惯例保护劳工。”雅加公司行政部王经理说。
１９９９年，一个美国大客户公司忽然提出要评估雅加的劳工权利状况，结果发现雅加工资透明度不高、工资结构不合理、易侵犯员工权益，他们要求雅加限期整改，否则就取消一张近千万元的订单。
王经理说：“当时我们觉得这是公司内部的事，无需老外来管。老外们解释说国际上都这样做，否则他们的商誉会因为销售了一个侵犯劳工权益的企业的产品而受到影响。
此后，各大外国客户对雅加的劳工状况评估逐渐多了起来，重点放在了有否非法用工、强制延长工时、克扣拖欠工资及有否交工伤、养老等保险，有没有安全的生产环境和人性化的生活环境等方面。２００１年中国入世前后，雅加实业和各大客户已经签订了愿意随时接受客户劳工保护评估的协议。
外国大客户对劳工保护的评估可谓细致。前不久，一家销售雪地靴的美国客户公司忽然派了一个评估小组赴雅加公司，要求随机抽选２０名普通工人进行封闭式单独谈话。在谈话中他们就厂方有否在工资、工作环境等方面侵犯工人权益进行了了解，甚至问到了性骚扰问题。然后，又调阅了上千工人的档案核对年龄，调查有否使用童工。王经理坦言：当时公司管理层感觉很紧张。
记者看到了雅加公司与客户公司签下的几份劳工权益状况评估协议，协议的１００多个条款极其全面和精细，从员工年龄、工作时间、加班补偿到岗位安全、健康保障，“给员工使用的厕所必须有一瓶以上洗手液”也写了进去。
这种外力对雅加公司的劳工保护的促进是明显的。该公司一位副总表示：“现在我可以拍>胸脯说，我们公司绝对没有非法用工，绝对没有任何克扣工资或者交培训费押金等非法现象。并且为有毒环境下工作的工人配了防毒面具及一流的排气设备。”
变化不只是发生在雅加公司，杭州市馀杭区总工会主席莫炳法介绍：“这样的例子太多了，馀杭许多外向型企业，主要是服装和轻纺企业，因为老外的权益评估的促进作用，工人的权利保障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劳工权益评估的另一项成果是：加快了私企新型工会的诞生。用莫炳法的话说就是：劳工权益评估为我们的直选试验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
在新型工会的工会主席和委员都是直选产生的。
“私企建立工会不只是中国法律的要求，入世后的竞争和接轨已经使不少有远见的企业意识到必须改善劳工保护和健全工会。”浙江省总工会干部、浙江省私营企业工会联合会副秘书长曹颂华说。
*直选工会的催生*
一面是老外的劳工权益评估，一面是本土对工人利益的维护，企业工会必须转型
“两样东西刺激我们搞工会直选，一样是外面来的□□□外国企业给刺激的，特别是入世后的国际规则。另一样是我们自身的，私企发展到一定规模后的必然需要。”莫炳法说，现在馀杭区进行直选的工会已扩张到３１０家，在所有企事业单位中占３６％，在所有民营企业中占７０％左右，馀杭区总工会预计，在未来几年?堙A直选将扩张至所有的馀杭企业。然而在四五年前，这样的事几乎是不可想像的。
４年前，馀杭部分私企和外企没有工会，有工会的一些企业也在很大程度上成了摆设，工人常来总工会投诉基层工会没有为他们讲话。不少企业出现了工会干部“老板化”“朋友化”的现象。
馀杭区总工会认为，问题的根子就出在选举上，老式的基层工会选举模式已不能适应私营经济兴起后的馀杭。１９９９年，馀杭区总工会在塘栖汽车运输公司开展了工会主席直选试点。
试验出人意料地成功，工人反映工会比以前负责了，而塘栖汽车运输公司老板杨迈林也表示支援：“当时我没有预料到，新选出的工会主席在职工中有这样强的号召力。现在职工有什麽要求，会先去找工会，矛盾少了，我的负担也轻了。”
於是，一个大胆的推广计划产生了。２０００年，馀杭总工会和馀杭市委组织部（当时馀杭还未并为杭州的区）联合发文，推广直选。
负责直选试验的馀杭总工会组织部副部长应召平说，为了保证工会的独立性，文件明确规定，企业的老板和其直系亲属没有资格做候选人，企业行政领导也不宜被提名。为了进行真刀真枪的直选，规定主席、副主席要当场作竞选演说和答辩。拒绝演说答辩的，视为放弃竞选。当选后还要发表就职演讲。为了保证直选后的工会能真正为工人说话，规定企业不得在直选主席、副主席任期内解除其劳动关系，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随意撤换工会主席。文件还详细规定了直选的程式，主要就是由会员职工先行选出工会会员代表，再由会员代表直接选出候选人，候选人作竞选演讲后，由会员代表投票表决，选出工会正、副主席与委员。
“你如果一定要我谈谈当时的直选感受，那就是民主、激烈。”钱潮建材集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会副主席说。他原是钱潮集团一名普通青年员工，２０００年在工会直选中胜出。
私营企业杭州汇鑫金属制品有限公司的直选工会主席夏利人回忆说：“我当时的演讲只有几句话，我说，我和大家都是兄弟，我当主席后一定帮大家说话办事，相信我，就选我。干不好，拉我下台。”结果他以接近全票当选了工会主席。
汇鑫公司热处理车间的慕立春也参加了直选。他说：“当时觉得很新鲜，也很兴奋，觉得这样选出来的工会干部会帮我们办事。”
*工会主席的责任*
如果工人们认为工会主席不能维护工人权益，他就有被罢免的可能
“我当时是很清醒的，直选不是政治秀，是要为工人解决实际问题！”馀杭总工会主席莫炳法坦言当初担心新型工会能否承担起保护工人权益的责任。
汇鑫公司的夏利人当选工会主席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说服老板为工人买养老保险和意外保险，夏利人回忆说：“我跟老总□鑫轩说，你为员工买下保险，一年只要花１００００元，却可以留住他们的心；如果出个大点的工伤事故，你自已赔可能还不止１００００元呢。”结果，老板被说动了。后来一位职工出了事故得到了保险赔偿，非常感激工会。
夏利人做的第二件事是代表工人和老板签工资协议，他又一次说动了老板，现在该公司一线技术工人的月工资超过了行政人员，达２０００多元。
也在一线车间拿高工资的慕立春说：“我们能拿高工资是与工会的推动分不开的，老夏对得起我们的选票。”
雅加公司选出的新型工会则在工资谈判中确立了工资增长条款：公司利润增长到一定程度后，公司利润每增长一个百分点，工人工资就增长１５％。
然而，仅靠基层工会主席个人的道德约束是不够的，必须要有以制度来促使直选主席们履行职责，接受监督。２００２年，馀杭区总工会又一次联合馀杭区委组织部下发红头文件，要求对基层工会干部的工作进行年度民主评议。被直选出的工会主席要向工会会员代表大会作工作报告和个人述职报告。然后由会员代表进行无记名的民主评议。如果负面评价超过一定数量，工会主席就会被罢免。
第一次民主评议试验发生在２００１年，接受评议的工会主席就是夏利人。
“那天镇工会的同志没有打招呼就来到工厂，说要召开一次工会会员代表大会，对我的工作进行民主评议。我心?□钓??□i，但觉得为工人们做过一些事，应该不会出大问题。”民主评议结果８４％的选票说好，８％的选票说一般，８％的选票说差。
直选工会主席们普遍反映，民主评议给了他们压力和动力。塘栖火力发电厂的现任工会主席潘雪慧说，虽然去年工人们对她作了较好的评价，但当时她还是很紧张，今年她又推进了厂方为职工建浴室和提高女职工哺乳期内的工资待遇两项工作。
在这个厂工作了１０年的工人晏晓春说：“现在的工会，为工人说话，办实事。下次还选潘大姐。”
*老板们看好工会*
资方开始认识到工会在维护工人权益的同时，还是劳资矛盾的缓冲带
新型工会对老板的约束作用是明显的。在馀杭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是，一家民营企业因为资金困难拖欠员工工资，工会主席就拿>工资协议要求老板履行按时发工资的承诺。这位老板从自己的腰包拿出几万元垫付了工资。
老板们对新型工会持何种态度？汇鑫公司老总□金轩说：“工会直选对企业发展是有利的。像我的企业已经开始上规模，上规模后工人就多，容易和工厂造成各种矛盾。但有了工会后，许多矛盾就缓和了。”他举了个例子，他们厂原来有一个工人因故被开除后，又打伤了车间主任。后来他又通过关系进到工厂打工，经常偷工厂材料。□就与工会商量，工会开了会员代表大会，工人们投票表决认为这个工人应该开除。
事后，这个工人给□打电话：“你这样开除我我就服气，我当时确实做得过分了。”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型民企总经理黄某也谈了他的感受：“工人有了自已的组织，人心稳定，有利於工厂的发展。>四年前，我们厂?□`有>四百名工人经常流动，这样不利於生产效率的提高，还要浪费大量的培训成本。直选后，工人有什麽问题通过工会和我们谈，越来越多的工人稳定了下来。现在工人的流动量每年不超过１００人。”
应召平介绍，一开始许多私企老板对直选工会是持抵制态度的，到现在还有一些家庭作坊式的私企持这种观念。但一些大中型的私企已经了解了工会对於规□工厂管理、调和劳资矛盾的作用。有的企业还主动找上门要求组建和直选工会。直选工会在实践中已经表现出>个特性，其一是保护工人权益的组织，其二是调和劳资矛盾的缓冲带，其>是工人管理自己的团体。
*工会直选是必由之路*
直选工会制约了资方滥用权力，这也正是中国基层民主政治建设从农村向城市的一个延伸
工会直选不只馀杭在搞。浙江宁波自２０００年１２月试行了企业工会直选之后，又在１５家非公有制企业中推行直选制度。
中华全国总工会基层组织建设部部长郭稳才介绍，目前在广东省的深圳市、福建省的泉州市以及山东省等沿海地区，一些外资企业也在探索直选工会主席的做法。他认为，外资企业直选工会主席，跟正在推行的工会民主化、群众化改革是一致的，直选是中国工会选举的方向，我国正在加快推进在２００人以下的中小企业实行工会主席直选。在福建省的厦门市，美国投资企业豪富太古宇航有限公司的工会会员，最近还通过投票罢免了他们认为不称职的工会主席，并直选出了新一届工会主席。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主任李强教授分析，中国目前还有１亿多劳动者游离於工会之外，其中大多数是在非国有企业的外来务工者。他们没有加入工会，也没有规□的行业组织，权益无法得到维护，没有人替他们说话，出现纠纷后，无法与企业平等对话，往往不能维护自己正当的权益。即使建立了工会，部分工会也是操纵在资方手中，发挥不了维护工人权益的作用。所以，像浙江这样出现大面积的直选工会是一件非常可喜并值得期待的事，资方滥用的力量将会在这种新型工会中得到较好制约。他还认为，因为工会成员的素质问题，各地的总工会和全国总工会应对此多加引导，在这一点上，他认为馀杭总工会显然是做得成功的。
中国社科院社会学家陆学艺则从政治文明的角度认为，企业直选工会，是继中国农村普遍推行基层民主选举之后，中国民主政治领域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认为这是中国基层民主政治建设从农村向城市的一个延伸，从农民到工人的一个突破。
关天茶舍（鸣谢：杭州日报社记者肖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