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翟伟 邹声文 邱红杰
老实巴交的农民卢连庆给自己“找”了份苦“差事”――讨债。
为了向包工头讨回属於他和另外7个同乡的6938.5元工钱,他来回奔波三千里,前后历时两百天,至今手里攥著的仍是一张欠条。
卢连庆家在河北易县,村里的大部份青壮年劳力都外出打工了。35岁仍未成家的卢连庆,靠著在北京做木工挣来的钱,赡养著多病的父母,还要给在外地上大学的弟弟攒下每年一万多元的花销。
“起早贪黑干活,揣著欠条回家”
去年春天,北京海淀区东北旺乡一个姓常的包工头让卢连庆找几个人,到自己承包的两处民房工地做装修。
听说有活儿,卢连庆和7位老乡顾不上即将返青的麦田,马上来到工地。出来打工最怕拿不到钱。为了消除大伙儿的顾虑,包工头说:“我决不会坑你们,就是借钱也要保证你们人走账清。”
麦子熟了,工程也完了。卢连庆等人把工具送到包工头家,要求结工钱。
包工头提出,先给每人150元路费回家,等和房东结了帐,再给工钱。为了让卢连庆放心,这个包工头还找来本村一个姓李的运输个体户作担保人。这位担保人拍著胸脯说:“如果他不给,我给。”
卢连庆等人将信将疑地揣著一张有包工头、担保人签字、按手印的6938.5元欠条,踏上了返乡的路。
此后,卢连庆先后5次从300里外的易县到包工头家讨帐,不仅一分钱没拿到,反倒贴了200多元路费。
去年12月28日,连续几天的大雪让北京天寒地冻。晚上8点多,卢连庆赶了7个小时的路来到北京,在包工头家等了一宿,也没见到人影。第二天早上,他又赶到包工头的弟弟家。推开院门,看见包工头正抱ぴ自己的小侄子玩。
“我没钱,穷光蛋一个,你去找保人要钱去。”包工头冷冷的一番话让卢连庆冷到了心底。
“再来要帐,我打断你的腿!”
这是北京近十年最寒冷的冬天。1月4日清晨6时,卢连庆从大兴的落脚点出发,再次踏上讨工钱的路程。记者扮作他的表弟,一同来到颐和园东宫门,踏上一辆四面透风的大公共汽车。卢连庆的脸色有些憔悴,胡子也没刮,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人看上去心事重重。
下了公共汽车,又顶著寒风走了近20分钟,终於赶到了包工头的家。一路上卢连庆给我们指点著他装修的新房子。
包工头家大门紧锁,迎接卢连庆的是一阵犬吠。
卢连庆又带著记者来到包工头弟弟家。推门进去,透过干净的玻璃,卢连庆一眼看到包工头正和家人一起看著电视。
看到讨债人上门,包工头的父亲立刻暴怒地跳起来,把我们堵在房门外。
“你怎么又来了,给我出去,不然我报110。”老爷子吼声如牛。看见记者,他又大喊:“你是什么人,这没你的事。再来要帐,看我打断你的腿!”
就在这时,包工头突然冲了出来,边喊著“滚”,边从门后抄起一根棍子抡向我们。
棍子“啪”地打在记者身上。卢连庆一脸惊恐地缩在一旁。
“我没钱!早就跟你说过,你去找担保人要钱去!”包工头眼里喷ぴ火。
“我当初是做了担保,但我凭什么掏钱?”
下午2时,卢连庆在村口撞见了开著面包车回家的担保人。
“我凭什么还钱,这事你该找包工头。”担保人摇下车窗说。
“大哥,你听我说……”卢连庆哄ぴ担保人去找包工头对质。
来到包工头的弟弟家,发现包工头又溜了。卢连庆十分激动:“到年根儿了,我拿不到这笔钱,就没法去见老乡,更没法负担我兄弟的学费。你们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个说法!”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当初是做了担保。可我做担保是感情用事,不知道要承担责任。而且,我也没拿一分钱好处,凭什么掏钱呀?!你到法院告去吧。”担保人说。
在卢连庆的指点下,记者来到担保人家门口。这是一座新盖起的2层带游廊的红砖小楼,铁艺大门,一楼的窗户都安著防盗窗。
一路打听,卢连庆找到村委会主任办公室。没等卢连庆说完,里面的人扬起下巴颏淡淡地说:“你去找治安主任。”
“这事我们也没办法,你们还是找法院吧!”治安主任老刘同情地说。
此前卢连庆从劳动局得到的也是这句话。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何时开庭,回去等通知吧!”
1月6日。从清晨7点多找到下午1点半,卢连庆终於找到了海淀区法院立案大厅。
这是卢连庆第一次跨进法院大门。看著大厅里脚步匆匆的人们,卢连庆有点手足无措。他鼓起勇气,怯生生地走近窗口,递上了欠条的复印件:“包工头欠了我们的血汗钱。”
“拖欠工资的事,你先去找劳动监察部门解决。”工作人员回答得干脆明了。
隔著玻璃,卢连庆探ぴ头申辩,“找过他们,没用。”
“那你写起诉书吧。”
面对花三元钱买来的三张信纸,卢连庆始终动不了笔。工作人员给了他一份诉状样本,他立刻照著诉状一笔一画写了起来。
“你无权代表他人,只能以你个人的名义向法院起诉。”工作人员将卢连庆的诉状退了回来。
“为什么?欠条上明明写著由我来收那笔欠帐啊?”卢连庆一脸的迷惑。
“我就说这么多,这是规定。”窗口里传来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声音。
“让那些老乡从河北跑到北京起诉,搭进多少车钱、饭钱不说,还不知道官司能不能赢……”卢连庆望著墙上的各种规定,一脸茫然。
“诉状上不能有涂改的痕迹,重新交三份。”卢连庆第二次递上的诉状又被工作人员退回。
下午4点15分,第三次递交的诉状终於通过,卢连庆长舒了一口气。此时,距申诉大厅下班时间只有15分钟。
攥著诉讼费交纳通知单,卢连庆的眼圈红了。77元的诉讼费让这个囊中羞涩的汉子低下了头。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卢连庆凑够了钱。
“何时开庭,回去等通知吧,至少需要20多天。”工作人员告诉他。
天色渐黑,大街上车流不断,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一阵冷风吹来,卢连庆裹紧棉衣,消失在夜色中。
新华网
2003-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