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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旗,河南人,身份民工。每见其人,总遭遇在讨薪路上,因此被我戏称「讨薪明星」。
说张新旗是「讨薪明星」不要误会他是维权义士。他没有工夫替人维权。张新旗心想的,是要把从乡下带来的几个同乡孩子带好,能带个囫囵个儿回去,后再说挣钱没挣,挣了的话,多少且不论,够吃就得。若是年底回家兜里有了那么一籽俩籽儿的,那是造化,好像白捡。张新旗明白,即使钱多得重的兜不住了,但凡孩子有个闪失还等於没挣!当然了,要是孩子好好的,钱却没挣多少也不行,张新旗还是难免挨駡。谁怪他做了个不是包工头,却担著「包工头」责任的事呢!
9日当天,张新旗和六十几多兄弟浩浩荡荡地走过京城大街。街上的人大概不能看懂这些人要做什么。张新旗说:咱是要钱,不想闹事,因此事先准备好的十米条幅也没有打出。后来我去的晚了,没有看到那条幅,据说是在十米白布上刷写者墨笔黑字「还我血汗钱!」我问条幅后来呢?张说:「来了个胖警察,对我们说『不就是要钱么?我来了你们的问题就解决了。』就叫我们把条幅收起,后来也不知条幅被谁收走的。」我说维稳的技术现在很科技,精细得很,若是稍不留意,一切尽扫,还等你收回吗?「可那是我们专门买的白布,是花了钱的,」张急急著说:「原想著钱讨回来了,花点钱又算什么?这倒好!」
张和他的六十几个兄弟的确是花了些成本的,单就雇那五辆汽车就有近千元。雇车干吗?堵门,其实就是最最古老的方法,把车停在住总公司的大门口,他们不是工作很忙吗,那就把门封锁,叫他们歇气,不必出来。
这车子我问了:一辆车一天200元,一共一千元,讨薪还真得花费巨额成本啊。
胖警察对民工说:先把条幅收起来。民工就收起了。张新旗说:他们也得交差,乱了的话大概要扣他们奖金。我知道民工善良,遇事先替对方想,因此被很多人看中,加以利用。但我不好说解这门儿理论的高深……中午,民工们看见胖警察和住总工会的干部一起去了饭馆,似乎有点看不明白了,就电话告诉我。我说:你们要自己想明白,否则就永远也不明白……当然我也有不明白,我不明白民工的事情下一步该如何去办?
张新旗的讨薪历史不是一日两日,在我的印象中,自他打工开始就从没有过利落拿钱的时候。一年前,我在奥林匹克公园的奥湖边上遇到了他。他正和几个给天井窗安装不锈钢栏杆的民工在工地上就近摘野菜,摘了野菜用盐水煮,跑到几里以外的大屯买馒头,馒头就野菜粥就是他们的一日三餐。
后来我们谈的就全是关於工资的话题了,那是我到处都听得来的故事,市里,乃至国务院似乎都曾为此热闹过一阵儿,出台规定,出台措施,并且随之出那么几个讨薪新闻人物,以至总理都有过为民讨薪的壮举,可是事情总会过去,这个国家太过一统,一切行动听指挥,似乎什么事情都要全国一声号令。因此,但凡一件事情流行一过,也就再也无人关心你。这个情形颇有些书生执政的味道,法规不断健全,规定不断出台,言曰健全法制进程。但是写在纸上的不等於现实里的。由法规到执行总有那么几里地。问题就此出现--法规再好,执行无力,全国肠梗阻。这是怎么啦? [《奥林匹克森林公园里的河南民工》]
看著眼前这些追讨工钱的民工,我想起一年前张新旗他们的话「工程但凡一毕,三天内你给钱,要是不给,立刻砸掉(工程)。」「这招儿绝对灵,比法律都好!现在没人敢来欺负我们民工,就这样干。」可是眼前的张新旗已经是带著一帮子人马了,其身份似乎和去年迳庭,我想知道当了包工头的张新旗和单只是为人打工的张新旗的不同之处。
「这还用说吗?我为什么来示威?我为什么和警察吵得最激烈?我要是是个总头头儿的话,我也不这样站冷空气里受罪啊。」
17大那天,闾丘来京采访,我推荐张新旗作为民工受访。记得张新旗谈的唯一的也还是讨薪话题。又一次张新旗打来电话,语气急促,说是如何给人干了活,人家鸡蛋里挑刺硬是把钱给折扣掉了;又说他带人上门讲理,讲不过北京人,叫人家一说倒好像俺们是无理取闹。后来张新旗说急了,一股脑把对方大小脑系的手机号码一并给我,叫我上网公布,却不一会儿又打来电话,语气沮丧地告诉我说:「罢了,别惹人家,人家有实力呢……」
看著眼前这个张新旗,令人可怜啊,不大个年龄,却折腾得面若黑炭,形容畏缩。我问现在你怎么想呢?如果老板还是个推字当头,你又若何得了人家?
张新旗说公司有人说了,老板从天津回来就给我们答覆,我问几点回来,他说听说两小时以内。我没有敢点透,那时刻的时间该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当夜,我回到家中,电话过去询问,张说都回来啦,公司说钱给施工队早发下去了,钱也该由他们给。
是夜,报社一个关心此事的朋友打来电话,他们问过了包工的老板,老板赫赫然道:「钱根本没有拿到手呀。」
我操!2008年的工钱到2009年年底还没有拿到,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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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2009年12月10日 24小时在线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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