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半年未发工资了，听说准备裁员。
科长说我们科室要裁去一人。按道理，无论谁下岗，也轮不到我：论学
历我最高，论能力我不比谁差。但上班的这几年经历告诉我，厂里按道理办
事不多。我没有背景，平时与厂长、科长除了工作就不接触，更谈不上送礼
套近乎，让我下岗也有可能。
一天早上，科长把我叫到会议室。关上门，他先夸奖我一番，然后切入
主题，说我年轻，有学历，出去闯有很多机会。这次裁员本不打算裁我，但
科里的老陈、小许和小张都有来头，他这个小小科长没办法，言罢，一副很
痛惜的样子。我看了看科长的脸，说我明白科长意思。
下岗了，我的心情不算太糟，因为这样的工厂实在没什麽可留恋的。第
二天，我打通了阿强的电话，阿强是我大学同学，在苏南一家生产中央空调
的公司上班。他曾邀我去他那儿，他们公司缺销售工程师。电话里我和阿强
很快谈妥，他问我何时去，我说两天后吧。
第>天，我去办公室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和几位同事辞行。我刚要离
开，在门口碰到了科长。科长见是我，连忙把我叫到会议室，说：“安排你
下岗一事，我们还要研究。厂长考虑再>，觉得放你这样的人才走很可惜，
决定不安排你下岗。”科长见我默不作声，又说：“是不是对厂里待遇不满
意？下半年安排你带薪学习。”我过去曾要求自费学习他都不批，难道现在
科长良心发现？恐怕不会，但见他如此诚恳，去意已决的我还是说了句让我
考虑考虑。科长说不要考虑了，明天还来上班。
第四天，我不辞而别，乘上了去苏南的长途汽车。后来听说厂长狠狠批
评了科长，说他不会办事。
半年后我才得知科长为何又要我上岗。原来有人举报厂长有问题，上面
来人调查。负责调查的是检察院的胡主任，胡主任在厂长面前提到过我，他
们以为我与胡主任有关系。其实我与胡主任非亲非故，胡主任父亲是我父亲
单位的老领导，“文革”中受到迫害。作为一名正直善良的老工人，我父亲
当时暗中给过他父亲一些帮助，仅此而已。
后来有消息说厂长被查出问题，正在等候处理，我想：当时幸亏我下了岗。
南方周末2001年10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