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以前，大庆石油管理局八万四千多工人，以每年工龄4500元的价钱，一次性把自己的工龄给卖了，当时以这种与企业脱离关系的方式叫做买断工龄，后来，政府觉得“买断工龄”听起来不好听，又给了个新名“有偿解除劳动合同”。无论怎麽叫，其实就是把这批工人给解雇了。一年半后，当初买断了工龄的职工中，绝大多数都后悔了，从3月1日开始至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名买断工龄职工聚集在铁人广场上示威抗议，工人们说，企业当初是用欺骗和胁迫的不光彩手段，迫使大家作出买断工龄决定的，现在大家明白过来当初是受骗上当了，所以才据理力争，要求给年纪大的工人办提前退休手续，到退休年龄后再进入正常退休待遇；而年轻的则要求石油管理局在聘请合同工时、优先考虑给他们安排岗位。
这一个半月以来，听>大庆工人关於企业当初如何欺骗胁迫工人的诉说，总让我想起歌剧白毛女里的佃户杨白劳和地主黄世仁来。剧中黄世仁把杨白劳打昏在地，按>杨白劳的手在喜儿的卖身契上按上了鲜红的手印。就凭>这张按>杨白劳手印的卖身契，黄世仁便合法的把杨白劳的女给占有了。在企业改制过程中，全国各地有太多的企业和地方政府，的确是赤裸裸的用黄世仁对待杨白劳的方式对待工人，但大庆石油管理局真的会如此对待为祖国摆脱贫油帽子，贡献了大半辈子的大庆石油工人吗？我有点儿不敢相信？
从3月初至今的一个半月时间里，我曾经跟不少大庆石油管理局和大庆市政府的干部们谈过话，同时，也跟许多买断工龄的和在职的职工，以及他们的家属谈过话，事实是，当初大庆石油管理局的确没有象黄世仁那样按>工人的手，强迫大家签字画押卖自己的工龄。不但如此，而且石油管理局当初还给了决定买断的工人一个月的后悔期，甚至到公正处公正画押的最后一分钟都可以后悔。
虽然没有按>工人的手在卖自己工龄的协议上签字画押，但这些跟我谈话的干部和工人却告诉我，当初各个企业分别召开工人大会，会上，企业领导警告大家说，现在市场经济了，企业说不行就不行了，说不定哪天企业破产了，还清企业欠债后，职工恐怕连破产赔偿金都拿不>，更别说每月发生活费了。还有的企业领导警告那些年纪大的工人，说今后年纪大的肯定竞争不过年轻人，到时候需要减员的时候，年纪大的首当其冲。有些企业的领导更过份，在一番威胁之后，对每个考虑想买断的职工写的申请书，逐字逐句核对，对不符合标准的字句，今天看来，也就是有可能给职工将来找后帐留下把柄的字句，全部按领导的意思改了，才能签字正式递交。据干部职工们讲，当时大庆的报纸电视整天也都在渲染企业未来一片灰暗的气氛，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就是在这样一种人为制造出的恐惧中，八万四千多工人作出了卖掉自己几十年工龄的决定。干部职工们甚至告诉我，有的职工当初恐怕赶不上这趟买断工龄的车，居然还得走后门儿。
毕竟，地主黄世仁按>佃户杨白劳的手在卖身契上按手印儿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就算企业和政府的领导再坏，也绝不会亲手按>每个工人的手，在买断协议上画押卖身，大庆作为中国工业的一面旗帜，当然更不会这样做，不过，如果上述大庆的干部和职工们所说的属实的话，我觉得，黄世仁跟大庆石油管理局领导有所不同的是，大庆石油管理局比黄世仁做的文明些。而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则是，黄世仁以一张按>杨白劳手印的卖身契，看起来合法的占有了喜儿，大庆石油管理局则凭>一份有工人签字的协议，成功的，而且看起来合法的，将这批把自己大半辈子贡献给油田的工人踢了出来。
不过，杨白劳和大庆买断工龄职工对自身命运的反应却截然相反，杨白劳选择了服毒自尽，而大庆工人却选择了上街抗争。
中国劳工通讯
200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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