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非法小煤窑塌方砸死一矿工 矿主私了不成后逃跑
11月19日，门头沟斋堂煤区一非法小采煤点发生塌陷，矿工河北承德人王显章当场被砸身亡。如果不是矿主与死者家属未达成私下的赔偿协定，矿主杜玉田一跑了之，这一事件可能至今也不为人所知。
记者调查了解到，斋堂煤区由於煤层浅易开采导致私采泛滥。虽然当地政府屡加打击，但在暴利的诱惑下，数千非法开挖的小采煤洞仍在山区不断蔓延。
这些采煤点最小的只需两三个矿工，防护安全设施也被降到最低，安全事故频繁。小煤洞、大事故，已成为这数千非法采煤点的一大特徵。
私了不成矿难方上报
矿工王显章的家人至今不知道发生事故的确切时间与情形。11月19日晚上，他们接到王显章出事的消息赶来后，王显章的尸体已经被挖出，与他当时一起工作的矿工也不知去向。
王显章的妻子吴秀琴说，19日晚上他们赶到斋堂后，矿主杜玉田就将他们拉到80公里外的河北涿鹿一个小旅馆里，「他让我们别报警，说要好好谈谈，赔点钱私了。」
双方并未就赔偿达成一致。吴秀琴说，家里经济非常困难，一家人全靠丈夫在外打工赚钱养家，王家提出了15万元的赔偿。参与和矿主谈判的王显章的妹妹说，矿主一口就否决了这个金额，「杜玉田说当地类似事故的赔偿也就是三五万，我们看谈不成就要报警，他藉口上厕所翻墙跑了。」
矿主的逃跑加速了这一事故的公开，王显章家属迅速报警。记者从斋堂派出所了解到，此案已经在门头沟分局立案侦查，目前杜玉田仍在逃。
矿主杜玉田是门头沟本地人，11月24日下午，记者拨通了杜家的电话。
杜的妻子说，他们家承包了狼窝沟一带的山地，负责管理山上的新栽树木。杜玉田同时在山上开了一个煤洞。「也就为了挖点煤，挣点钱。他们别的很多人也都在山上挖，我们这儿都这样。」杜妻说，王显章这样的事故在当地很平常，一般三四万元钱就能私了，可是王家人索赔却要15万元，要得太高了，所以杜玉田才没有答应。
停尸棚专供私了用
王显章的尸体被挖出来后，被送到了离采煤点两三公里远的一个“停尸棚”内。当地人称，非法小煤矿出事死人后，矿主一般都会先把尸体放到那里，然后著手与家属私了。
11月24日，记者来到出事的小采煤点，该处位於斋堂镇狼窝沟。山洼里散堆著大堆的煤矸石，还有废弃的简易房；山坡处是一处被查封废弃的小型煤矿，被封的洞口还贴著门头沟政府印制的封条。王显章出事的小煤洞位於废矿坡上，煤洞有半人多高，洞口已经被人为扒下的土掩盖。家属们在这里找到了王显章一件满是黑煤灰的上衣。
在偏僻的山坳里“停尸棚”白墙黑顶、无门无窗，棚子内地面上摆著一个能放尸首的木排，木排边地上，扔著冥币、瓶酒、香烛等祭品。看痕迹，这些东西摆在这里已经至少数周。
当地人说，这个棚子原本是挖煤工人临时居住的地方，但后来却成了临时停放尸体的地方。没人知道有多少尸体被暂时停放在这里，在私了协定达成后，又被悄悄运走。
记者从公开的资料了解到，这些私开小煤洞的事故发生频率非常高，仅2003年斋堂就有四起事故，死亡9人。今年7月27日，斋堂青龙涧就发生了特大事故，一次就有3名非法采煤者被埋而死。
当地一名知情人说，不为人知的事故其实非常频繁，「每隔十多天，就会出事。如果死了人一般都能私了，外人根本不会知道。」
漫山遍布数千小煤洞
据了解，斋堂镇煤质好，煤层浅，藏量丰富，有多年的采煤历史，煤炭生产曾是斋堂的支柱产业，但由於处於高瓦斯地区，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从1999年到2001年，这里原有的上百座煤矿先后都被关闭，目前仅在煤窝村还剩四座合法的煤矿。
但更多的小煤洞却从来没有停止私采。
王显章的亲戚于长富长年在斋堂一带打工挖煤，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在他的指点下，就在砸死王显章的煤洞周围的大约100米方圆的山坡上，记者先后又找到大大小小七八个采煤洞口。采煤洞小的狗洞大小，人需要爬进去；大的半人来高，猫腰可入。土质洞口顶著木窑柱，岩石口则无所支撑，洞内外地上都是煤末子。
这些洞口大都非常隐蔽，借著山形地势，开口或正或侧，或上或下，有的洞口还盖著树枝茅草，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
于长富说，这些小煤洞除了几根窑柱外，再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由於长期的滥挖滥采，一个出煤的山坡上，煤洞常常是交叉层叠，不知什么时候挖到什么地方就会塌方冒顶。
于长富说，这些洞都是当地人雇外来工人挖的，大洞七八个工人，小的只要两三个，整个挖洞采煤过程全是人力完成。窑主根据其经验判断，某某处可能有煤，然后工人开挖。工人们挖到煤层后，镐刨锹铲，挖松的煤用手推车推出，而更多的小洞则用篓子往外背。如果碰上了一个出煤的好洞口，就会一直挖下去，挖上上百米，乃至更深。运气不好挖不出煤，就只好半途而废另换地方。
为了避免被执法人员查获，小煤洞的开采一般都在早晚进行。
斋堂的私挖小煤洞究竟能有多少呢？于长富估计：「大一点的有几百个，小的有七八千吧。」而斋堂镇综合执法大队队长赵满军介绍说，斋堂镇300来平方公里的山地上，这种非法煤洞大大小小有几千个。
暴利导致私采不止
四十多岁的于长富也深知在这种小煤洞挖煤的危险。
「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干？」记者问。「养家糊口呗。」于长富叹气道。
于长富介绍，按时下行情，他们这些“煤黑子”背一吨煤就挣70元。一个工人一天能背上两吨煤，挖煤工人一月能赚一两千元。被雇来挖煤的工人大多来自四川、安徽等地的贫困农村地区，挖煤的收入对他们来说相当可观。所以，尽管挖煤这活又累又脏，随时可能被活埋，黑窑主们却始终不愁招不到“煤黑子”。
相对“煤黑子”的收入，私窑主以及煤贩子更是暴利。于长富说，斋堂的煤质不错，销路很好。时下正是卖煤的旺季，煤贩子都急著跟窑主联系收煤。刚出洞原煤，往往在山上就能成交出手，价格在每吨200元左右。除去工人每吨70元的工资，工人每挖一吨煤，窑主都能纯赚130元。私窑主常常会开几个洞，每个洞找两三个，乃至七八个工人，因为不需办理任何手续不用上交任何费用，这些非法私窑主的所得绝对是暴利。
「难道就不怕上面抓吗？」记者问。
「抓也抓不到窑主，窑主很少到洞上来。」
而窑主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干成，小窑主一般都是本地人，「外来人干不了，人生地不熟的，执法队随时就给封了，要么本地小地痞就把你的煤给抢了。」于长富说。
私采者抗罚经验丰富
和城市里城管与非法商贩每天上演的拉锯战一样，在斋堂煤区，专门负责查处小煤洞的斋堂镇综合执法大队也不得不天天和私采者斗智斗勇。
斋堂镇综合执法大队队长赵满军介绍说，斋堂镇政府非常重视私挖滥采问题，镇里由一名副镇长领队综合执法队，进行长年的专项打击整治，执法人员经常在山里巡视检查。
而私挖盗采者就像老鼠对付猫一样，采取游击战术对付执法队。「他们有专门放哨的，我们的车号，车的颜色他们都知道，我们的车在路上一走，他们就都跑了。他们甚至派人在我们门口盯著我们的一举一动……」
执法队要逮住私挖盗采的人非常难，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在发现私自开采的小煤洞后，执法队就采取破坏“庙”的办法，对大大小小的煤洞，发现一个就捣毁一个。「基本办法是五个字：封、炸、堵、端、拆。」赵满军说，有的时候他们一天可以炸掉十几个“煤熏口”（较大的煤洞）。
即便如此，私采仍不能杜绝。「斋堂的地面太大了，有三百多平方公里，那些小煤窑非常分散，他们还把洞口弄得非常隐蔽，非常难找。而且你前面破坏了，他后面恢复，恢复不了，就重新再挖。」赵满军说，他们执法队35个队员，7部车，一天查到晚，仍查不尽那些“老鼠和老鼠洞”。
作者： 邢学波
来源：《京华时报》
2004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