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岗生意人"的经历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
内蒙古包头市鼓励下岗工人做生意实现再就业。我们认为下岗工人做生意，绝对不是解决就业问题的办法。
我收到一位福建听众的电话。他说，自己作为一个生意人，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把自己做生意的亲身经验告诉广大下岗工人。
他戏称自己是一个下岗生意人〔听〕。
政府让人往火坑里跳
听：我从九>年。刚从学校出来不久就跟朋友一起做生意，在一个小县城开一个化妆品店。
韩：你没有进工厂做过工人，为甚麽关心工人问题呢？
听：因为最近经常听"亚洲自由电台"。很多下岗工人经常打电话给你们。我产生了一种共鸣。尤其是你上次讲的那个内蒙的工人做生意，我很有感触。最近经济不太好，市场疲软，人们的购买力都不强，你想一想，人家做了好多年的店□现在都不赚钱了。那些刚做生意的下岗工人，怎麽竞争得过这些人？
韩：你现在的生意怎麽样呢？
听：我现在的生意做不下去了，闲聊在家。现在是"下岗生意人"。
韩：你现在是下岗生意人。眼下看>下岗的工人在政府的鼓励下去做生意，你有甚麽想法？
听：我的感觉政府是让这些人往火坑里跳。
韩：就你的经验，你能不能讲得更详细一点？
听：现在全世界经济都不景气，是不是？做生意要一定的资金投入，税务又重，而且费用又七七八八的。我想这些下岗工人没有几个真正有钱的，他们借钱来投。而且他们刚刚起步，万事开头难，开始是不行的。比如说进货甚麽的，肯定是会被别人"杀猪"的。然后他们又没有老顾客，大多数会关门，亏个一两万是很正常的。这样的现象在我周围比比皆是。
韩：就你看到的下岗工人做生意，成功的比例有多大？
听：不多。前几年，那是有。比如说九>年和我们一起做生意的，他们不叫下岗，叫辞职。他甚至有巨大的勇气，不要工资，辞职不做。有的是因为计划生育，小孩生得太多，被厂里开除了。开除了他反而因祸得福。现在是被迫下岗，这就和前几年不一样了。他们在进入这个市场时，市场已经饱和了，没有他们的位置。
韩：而且经济环境一下子变得很糟。
听：对。购买力下降，买东西的人本来就不多。一碗饭两个人吃，现在又加了几个人在里面吃。你能吃到甚麽呢？只能吃到几根骨头。
韩：消费者没有那麽多，而且消费能力越来越低，下岗工人做生意，从一起步，环境就非常恶劣，经营的前景是非常暗淡的。
听：起步维艰啊。不能讲百分之百亏，可能是十个有八个结果是亏一大笔回家。我和原来做生意的店□老板经常在一起聊天，说，你看，又有一家开了。我们心里就笑了：保证到不了一年他就要亏本回家去。
《人民日报》的夸张
韩：就你现在看到的，在福建，下岗工人、离退休人员的生活保障是不是好一点了呢？
听：不乐观。尤其是五、六十岁，辛辛苦苦地干了一辈子的，现在离退休，很多工资都没有。而且，最近依然不见好。我们是一个小县城，事业单位离退休人员的工资都要拖他几个月，何况这些企业呢。企业的财政保证不了，这就更完蛋了。
韩：那你自己没做过工人，是怎麽了解这些情况的呢？
听：我父母、哥哥都是在这些单位里工作。我父亲在事业单位，已经退休了。他在单位，工资就拖来拖去，几个月后才给他。像我父亲原来的老部下，还有那些同事，就更完蛋了。一个月一张纸也没有。他也不说没有，就是欠。
韩：这种情况最近这几个月有没有好转呢？
听：看起来没有好转。事业单位都没钱何况企业。
韩：《人民日报》十一月十一号的报导，大标题是"福建国企下岗职工基本生活有保障"。然后它说，"截至目前为止，福建省一千四百八十六家有下岗职工的国有企业，已经全部建立起了'再就业服务中心'。>万六千名未就业的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已经全部进入了'再就业服务中心'，全部得到了基本生活保障"。
听：这些人再就业，是干甚麽？
韩：这里没说是再就业了，是进入"再就业服务中心"。你了解"再就业服务中心"的情况吗？
听：这是子虚乌有，它是讲得好听。甚麽叫"下岗再就业服务中心"啊？这个新闻机构你也知道，比如说，劳动局搞一个甚麽就业现场会，请一些记者来，记者问来问去，这是做假的，大家都知道。
韩：在《人民日报》同一篇报导里还说，福建省社会保险局已经跟十>个行业，共四十六个单位签了养老保险的接收协议。涉及了十四万八千个职工和离退休职工四万零九百人，基本上完成了养老保险的统筹工作。而且特别强调，从九月一号开始，十>个行业的四万多名离退休人员，全部及时足额地领到了养老金。你了解的情况跟这有甚麽出入吗？
听：有非常大的出入。就举我身边的。我父亲是事业单位的离退休人员，工资是这个月拿不到上个月的。起码拖欠一个月。企业就更不要讲了，那里有甚麽工资！一个人一两百，也是拖来拖去的。
韩：作为一个做生意的人，你一定比较了解从事私人、个体工商业的一些窍门，是吧？为了能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发展私人企业，也是一个新的重要就业渠道。那麽，要想发展私营企业，需要一些甚麽样的协助？
听：要政策。尤其是银行贷款。看到国有企业大把大把的浪费，真是心疼。而这些私人企业，举步维艰，钱都是高利借来的，有的是集资来的，所以他们的成本非常重。
韩：现在我们国家的私人企业对待工人非常不好，侵犯工人基本权利严重，比如说，工资少，工作时间很长，而且工作条件很恶劣。你觉得，私人企业为甚麽这麽对待工人？
听：他们现在运行的成本很高，运作的费用都是自筹的，一般都是靠自己干，高息贷款，他们当然对工人就不好了，这就是资本家剥削工人嘛。把政府的问题转嫁给工人。如果有银行的低息贷款，私营企业会有很大的发展。他们对待工人也会比以前好。
韩：现在从国营企业下岗的工人不愿意到私人企业里去工作，你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甚麽呢？
听：福利没有保障，而且劳动也比国营企业繁重，还得看老板的脸色，所以他们不愿意到私人企业工作。现在中国的事很难办啊。真是浪费这些人的劳动力，没有让他们去发挥。朱□基到辽宁视察国有大、中企业，讲甚麽>年扭亏为盈，>年后不是问题会得到解决，而是会越来越大。实际上真正可以发展的项目非常多，但国家把钱都扔到国有大、中企业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