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子弟学校被停水断电 千余孩子黑暗中学习

2008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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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墙上写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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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记者 王俊秀 实习生 庄庆鸿


        “开学了,看到学校换上了新的窗户,墙壁也粉刷一新,真开心。可是走近了却看到大大的‘拆’字。如果学校拆了,我们去哪儿上学呢?我们不想离开教室,我们想上学……”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没有电的环境下刻苦学习著。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我们停水停电,是因为我们是外地的孩子吗?但我们同样是祖国的花朵,为什么就不能拥有一个光明的教室?……现在天越来越冷了,外面天黑得也越来越早了,我不知道我们还要在黑暗中等多久……”

 

        北京红星打工子弟学校小学生在日记中写下了他们的愿望——能够坐在光明的教室里学习——但现在学校能否存在下去都是个未知数。由於所在地村委会不再同意出租土地,并以断水断电相威胁,红星学校面临被强拆的危险。

 

        从今年开始,我国全面实行义务教育免费,同时政府明确提出要切实解决好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就学问题。然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上学问题依旧不容乐观。

 
  停水停电就因为我们是外地的孩子吗?
 
  走进红星学校,正是下课时间,孩子们在教室外玩耍嬉戏,玩沙包、跳皮筋。墙上用白漆写的一个“拆”字显得很刺眼,但孩子们似乎已经熟视无睹了。
 
  “咻——”一阵哨子声响起,该上课了,孩子们又得回到昏暗的教室里。自从停水停电以来,红星学校只能以哨子代替铃声,孩子们喜欢的电脑课和音乐课再也无法上,甚至连课间操也不能做了。
 
  红星打工子弟学校位於北京市海淀区东升乡小营大队潘庄村北,成立於1999年,现有学生1426名,教职工56名。由於师资水准高,收费又低,很多外来务工人员都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
 
  今年8月,红星学校所在的村委会突然要收回土地,这让红星学校一下子面临停办的危险。
 
  据校长谢振清介绍,学校校舍及土地是她从北京商人庞春来处租来,庞春来此前从小营村委会租的此地。1999年,谢振清和庞春来签订合同,一年租金22.5万元,合同签订到2008年。2006年,在原合同未到期的情况下,因为村里划了一片地并拆除了部分校舍,她和庞春来再次签订合同,从2006年至2011年,租金不变。
 
  据称,在庞春来与村委会的合同上,约定租地至2012年12月31日期满。但村委会不承认有这份合同,认为租期已到,而且庞春来在转租过程中擅自将合同中规划的商业区改做学校,村里有权收回土地。双方矛盾愈演愈烈,后来村委会派人进校在墙上写了“拆”字,并从8月25日开始停了水电。
 
  “我们是提前付过房租的,如果突然收回,这1400多个孩子怎么办呀?”谢振清说。学校和小营村委会反复沟通,希望协商解决,不要影响孩子们上课,却未果。
 
  红星学校的条件本来就很简陋,教室是两排水泥平房,每间教室只有一扇窗,阴天时根本看不清黑板。“停了电,这1400多个孩子都要戴上小眼镜了。”谢振清苦笑著说。
 
  红星学校只好向海淀区教委求援。但实际上,红星学校一直没有取得办学资格,“谁不想有个名分,可办不下来,就这么悬著。”谢振清说,主要是办学条件达不到标准,比如没有200米的跑道,但这对於红星学校这样的民办学校来说太难了,这意味著要提高收费标准,“农民工哪有那么多钱啊。”
 
  谢振清为记者算了一笔账:现在红星学校有小学一年级到初三共1400多名学生,低年级学生比例较大,小学生每学期学费400元,中学生600元,书费单收。56位老师平均月工资在1000元上下,每月支出6万元,一学期总共30万元。房租、水电及桌椅设备维修费每学期又需支出16万元,学校收入的50余万元学费所剩无几。“说实在的,学校连换个水龙头,都要老师跑批发市场买最便宜的。有的学生家里经济困难,我们就不收学费。今年我们一分钱没收的就有十几个孩子,减去一、两百元学费的有50多人。学校也很艰难啊。”
 
  公立学校的餐费农民工就付不起
 
  北京市海淀区教委社会教育科科长朱建新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说,红星学校目前办学标准不规范,应让孩子尽量转到公办学校就读。
 
  谢振清告诉记者,这些孩子都是公办学校上不成才来到红星学校的。她说,家长们肯定是先去找公办学校,但周边许多公办学校都表示招生名额已满,暂不招收户口不在本地区的学生。而且,农民工子女去公办学校难免会遭到歧视,很多学生就是因为在公办学校受歧视才转到这里的。
 
  但朱建新认为,公办学校完全有能力接纳大部分农民工子女,海淀区政府多次下发档,要求公办学校做好农民工子女义务教育接收工作,政府近年投入2100万元对接受打工子弟学生的公办学校进行扩建,添置桌椅。“我们希望每个孩子都尽可能的享受到优质教育资源,实际上公办学校的门槛并不高。至於歧视问题,实际上没那么严重,有时候是民办学校为招到学生对家长的一种误导。”
 
  而谢振清等民办学校的校长却坚持认为,农民工子弟学校的存在仍有其合理性,有些是公办学校无法做到的。比如公立学校通常都是早晨8时入校,下午4时放学,但农民工一般很难准点接送孩子,红星学校则可以根据农民工家庭的现实,灵活调整接送时间。另外,即使公立学校放低门槛,但现实仍有许多障碍。比如要求家长提供工作证、家乡无监护人员证明等。“卖菜、捡垃圾的哪来的工作证啊,开证明也很难,专门为此回去一趟,而且就算家里有爷爷奶奶,孩子终归是跟著父母好啊!”谢振清说。
 
  谢振清还告诉记者,就算取消借读费,公立学校的开支还有很多,比如中午6元钱的午餐,“这是农民工一家人吃一天的钱啊”。还有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兴趣班等,“孩子们参加吧,肯定需要钱;不参加吧,看到别的孩子都去了,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认为歧视有时候是无形的,却很难避免。
 
  一边是得不到教委承认,一边是大量农民工孩子等著上学,农民工子弟学校就生活在这个尴尬的夹缝中。
 
  但政府则更多地从安全和责任角度考虑问题。朱建新告诉记者,根据2008年6月的统计,目前海淀区义务教育阶段就读的来京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共5万多人,其中82%在公办学校上学,近3%在已经审批的民办学校,还有15%在未经审批的民办学校。这些未审批的学校办学条件非常差,存在很多安全隐患,如乱拉电线,食堂没有卫生许可证等,“一旦出事,后果非常严重”。北京市政府已决定在2011年彻底清除这些未经批准设立的民办学校,尽量让孩子们进入公办学校就读。目前,区政府已经与各街乡政府签订协议书,不得出租房屋给没有办学资格的单位,严格控制新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出现。
 
         政府应保障打工者子女享受高品质义务教育
 
        有学上总比没学上强
 
  “我非常担心,有一天我这个教育局长成为孟学农第二,因为安全问题被免职。”贵州省贵阳市教育局局长李秉中说。2007年,贵阳市教育局对全市民办学校进行调研发现,绝大部分不符合安全标准。
 
  北京市丰台区教育局副局长李永生认为,政府应该保障流动人口适龄儿童和北京籍的孩子一样享受高品质的义务教育,这是政府坚持社会正义和公平的基本责任,但之前由於政策不明确,财政投入有限等客观限制,政府责任缺位了,所以才产生了打工子弟学校。“这是一种无奈之举,实际上他们代替政府承担了义务教育的职责,为一代人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现在形势发生变化了,政府对农民工子女教育越来越重视,农民工子弟学校应该逐步减少,或被政府收编。”
 
  对於红星学校的“既存事实”,朱建新认为,应该实现自然淘汰。“我们要进一步加大公办学校的接收力度。从2003年的61所未批民办学校,到现在的16所,没有一所学校我们是强制取缔的,都是办学者自行关闭的。”
 
  但红星学校目前陷入困境,政府却不能坐视不管。朱建新告诉记者,他们已经向东升乡政府致函,希望妥善解决红星学校的土地纠纷问题,避免让上千个孩子面临失学危险。
 
  为红星学校提供法律援助的田坤律师认为,要考虑教育先行,水电不能说停就停。
 
  据了解,北京市政府对这些打工子弟学校的政策是“取缔一批、规范一批、扶持一批”。
 
  让孩子们都到公办学校念书是个理想。但实际上,没有哪个教育局局长敢说已经实现了这个理想。现实是,公办学校无法容纳所有适龄的农民工子女。
 
  以上海为例,据统计,到2007年年底,上海还有258所农民工子女学校,有17万名学生。上海市教委基教处处长倪闽景坦承:“这些学校多数属於非法办学。但即便是在教育资源丰富的上海,在城郊接合部,公办学校还是容纳不了那么多学生。”
 
  “就像你原来做了一桌饭够10个人吃,10个人吃完了,又来了10个人,我们没有这个准备。”贵阳市教育局局长李秉中说,民办学校确实不够条件,但你得承认他,孩子有学上总比没学上强。
 

   农民工子弟学校何时能光荣下岗?

 
  2008年8月12日,国务院发布通知,从2008年秋季学期开始,全部免除城市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学生学杂费,在接受政府委托、承担义务教育任务的民办学校就读的学生,按照当地公办学校免除学杂费标准,享受补助。
 
  而浙江大学民办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吴华则认为,通知中将享受财政补助的学生限制在公办学校和受政府委托的民办学校之内是不合理的。“事实上,现在绝大部分农民工子弟学校没有接受政府委托,但他们一直在为政府做义工!”
 
  《义务教育法》规定,义务教育是国家统一实施的所有适龄儿童、少年必须接受的教育。吴华认为,不论公办还是民办学校,适龄儿童都应当按照法律规定实施免费义务教育。
 
  吴华提出,对红星这样的学校,要扶持规范,帮助他们拿到政府的批准档,享受财政补助。
 
  据浙江大学民办教育研究中心统计,现今整个义务教育阶段的民办学校中有870万名学生。“如果全部纳入财政补助,这笔钱占我们整个义务教育经费的比例只是0.5%。”吴华认为,浙江省长兴县的“教育券”制度就是政府资助民办学校的一个好办法。该县从2001年起,给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发放一定面额的“教育券”。学生如到民办学校就学,凭券每学期可减免相应费用,这笔钱由当地教委向学校支付。
 
  中央财经大学教授栗玉香认为,城市为农民工子女教育埋单应该是城市反哺农村的自觉行为。
 
  事实上,各大城市都在逐年加大对农民工子女教育投入。从2004年起,上海市政府每年拨3000万元用於改善农民工子弟学校硬体。从今年起,上海对农民工子弟学校给予3年的缓冲期来转入正轨。“到2010年,将不再有一个没政府管理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倪闽景说。
 
  贵阳市的扶助办法则是出台了对民办学校的特殊评估标准,同时把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一对一结成对子,给民办学校派教学副校长,再派两个支教教师。从2007年起由教育局提供专项补助金。“不管你经没经批准,只要是进城务工子女,每个孩子100元,我们共计拿了800万元。”李秉中说。
 
  但也有教育局局长担心,自己这里做得太好了,就会有更多的农民工子女涌来。“到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补,老百姓就会对我们不满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教育局局长说。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我们的学校办不下去了,所有的孩子都可以毫无障碍地进入公办学校,那我们就可以光荣地转行了。但从目前来看,这个目标还远远没有达到。”一位民办学校的校长这样说。
 
  照片:红星学校的学生担心有一天学校拆了,他们会无处可去。庄庆鸿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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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2008年11月10日    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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