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各位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现在，履行审批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即WTO）一揽子文件的任务落到了诸位人民代表肩上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任务，需要格外审慎。
我们，一部份经济学家，对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时机和让步条件仍然深表□虑。世界贸
易组织是一个倡导自由贸易、自由竞争的组织。理论上，自由贸易有利於提高资源配置效率
和促进技术进步。然而，稍有国际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好处是以极不现实的假设为
前提的。在现实世界中，自由贸易往往对经济强国有利。世界上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长期以
来都是世界贸易组织（或其前身关税及贸易总协定）的成员国，但是并没有因此而繁荣起来
。世界上最富的20%的人口和最穷的20%的人口的收入差距，从1960年的30：1扩大到1990年的
60：1，进而扩大到1999年的74：1。从1989年到1998年，有80个以上的国家人均收入水平绝
对下降。在技术发达的今天，发展中国家人口中的60%缺乏基本的卫生条件，33%没有清洁的
饮用水，25%无家可归，20%营养不良。另一方面，熟悉世界经济史的人都知道，今天的发达
国家，无论是英国、德国、美国，还是日本，没有一个不是通过贸易保护和强有力的国家干
预而发达起来的。
中国的经济，现在还远没有发达到能够与世界经济强国“平等”竞争的地步。中国企业500强
的年销售额总和约等於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的年销售额，平均销售额为世界500强平均销售额总
和的2%。中国企业不仅在规模上远不能与跨国公司竞争，而且在技术、品牌、营销网络、国
际市场操作经验上均远逊於跨国公司。因此，在中国企业被激发出竞争活力并且成长壮大之
前，中国的绝大多数企业就可能被跨国同行兼并、挤垮。以目前拟定的条件加入世贸组织以
后，中国企业很可能变成为跨国公司成龙配套、拾遗补缺的角色，完整的国民经济体系将不
复存在，产业结构将降级，中国将失去执行独立外交的经济基础。更重要的是，以家庭联产
承包为基础的小农经济将受到外国现代化大农业的强烈冲击，使农产品的价格进一步下降，
从而使农民增收变得更加困难，更大数量的农民将流入城市。这对於已经十分严重的城市就
业形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社会稳定将面临空前严峻的考验。
以目前拟定的条件加入世贸组织以后，可能受益的产业是纺织、服装、皮革、玩具等初级产
品出口加工业，然而即使这些产业的受益程度也是有限的。根据我们得到的资料，世界世贸
组织成员国各方就中国即将入世达成的协议草案近期出台，协议中有保护他们本国产品12年
不受中国出口冲击的措施。受益人群可能是参与引进外资及为跨国公司打开中国市场的人群
，包括相关商业人士，相关政府部门官员，相关知识分子，这一人群绝对数量虽然不少，但
相对数量却不会超过全国人口的5%。受益地区仍将是沿海地区，因为沿海地区交通方便，基
础设施好，而劳动力的全国性流动又使沿海地区的劳动力价格并未高到足以抵销沿海地区优
势的地步。因此，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后，贫富差距、地区差距、行业差距将进一步拉大。
人们也许希望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能带来更多的外资，从而拉动中国经济增长。外资进入中国
固然会给相应地区带来经济增长，但同时会挤压国内企业的生存空间，从而加剧国有企业和
其他本国企业的困难，并造成银行呆帐增长。外资是为了赚钱的目的来到中国的，若干年之
后汇出的利润将不断增长，给中国的外汇平衡造成越来越大的压力。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经验
表明，外汇平衡的逆转，常常是爆发大规模资本外逃和金融危机的前奏。
我们还注意到，世界经济正在进一步走向萧条。在萧条期间，发达国家生产能力将会大量过
剩，有能力对发展中国家进行更大规模的倾销，从而使中国工业的生存危机进一步加剧。仅
凭中国一国无法使世界经济走出萧条，相反，中国也可能会成为世界性萧条袭击的下一个国家。
在萧条到来的时候，各国一般的做法都是加强对本国市场和本国企业的保护。事实上，美国
、欧洲、日本等发达国家一方面利用世贸组织打开发展中国家的市场，摧毁发展中国家的工
业，向发展中国家征收高额知识产权费，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计保护本国的纺织业、钢铁业等
低附加值产业。我们注意到，乌拉圭回合谈判中发达国家承诺的逐渐取消纺织品进口配额及
关税并未兑现，而且发达国家利用国际法律人才和语言优势不断对发展中国家发动反倾销攻
势，使发展中国家的最后一点希望都归於破灭。
更值得注意的是，发达国家正准备发动新一轮世贸谈判，将投资政策、竞争政策、政府采购
政策等发展中国家用以扶植保护本国产业的最后手段都加以取消。印度、马来西来等各第>
世界国家坚持要求，在发达国家不兑现其承诺之前，不讨论新一轮谈判。但是为发达国家利
益服务的世贸组织总干事迈克．默尔强行压制发展中国家的意见，将发动新一轮谈判的宣言
草案递交给在多哈举行的部长会议通过。
中国作为一个有13亿人口的大国，只能靠自身的力量成长，外援必须放在第二位。特别是随
>世界经济萧条的到来，世界市场不再是中国经济成长可以依靠的大树，中国更是只能走以
扩大内需为主的路子。中国经济增长的空间还很大，如果国内两极分化的趋势得到一定程度
的扭转，内需就会得到真正启动，国内各产业的剩馀生产能力就能得到利用，银行的呆坏帐
可以得到解决，中国经济就能走上良性循环的道路。反之，如果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完全服
从强胜弱汰的市场规律，中国企业大量被淘汰，优秀人才流向外资企业和外国，则国内两极
分化的趋势将无法扭转或抑制，中国经济可能走入恶性循环，一时的增长将以长时期的动荡
为代价。
在这方面，中国有必要吸取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经验教训。墨西哥自1986年开始实行贸易自由
化的政策，将加权平均关税由原来的25%降至10%，并於1994年加入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在
实行自由贸易期间，墨西哥的制造业企业纷纷倒闭，农民大批破产，爆发了恰帕斯农民起义
。同时，经常帐户连年赤字，最终触发了1994年的比索危机。国内生产总值的年平均增长率
从1975-85年的4.3%，下降到1986-96年的1.4%，今年又面临严重的衰退。劳动人民生活水平
大幅度下降。1996年，墨西哥制造业工人的实际工资仅相当於1982年的64%。当然，中国与墨
西哥的国情不同。我们不认为墨西哥的悲剧就必然要在中国重演。然而，前车之鉴，不可不
察，何况是13亿人民福祉所系。
我们知道，许多经济学家支持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因此，我们建议，全国人民代表大会
举行听证会，请持不同观点的经济学家就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问题进行认真辩论，以确定中国
政府与其他各国签订的双边协定是否违背宪法和法律，是否批准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或
者批准哪些协议，搁置哪些协议。
中国的宪法是中国民主与法治之本，修改宪法需要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全体会议讨论通过。加
入世界贸易组织需要从根本上修改宪法，如此重大的事情应当让全国人民了解、讨论并提出
意见。迄今为止，政府与其他国家签订的双边协定中文本尚未在中文媒体公布。相反，各国
政府都已经公布了协定文本。这是十分不利於中国社会主义民主建设的。
尊敬的代表女士、先生，如果您十分清楚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利弊得失，我们支持您投
赞成票或反对票；如果您不太清楚或甚至不清楚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利弊，那麽我们建议您
投弃权票。一票之差，关系国本。几十年以后，历史将会对这次投票中的功过是非做出公正
的裁判。
此致
敬礼
韩德强
李民骐
北大新青年 2001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