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潚
目前，被共产党认为给予了中国最基层政府以民主自由的农村村委会换届选举已基本结束，据官方统计的数字，农村有90%以上的村成功进行了换届选举，农民选出了自己的当家人。似乎中国就要从最基层开始启动民主化的进程了，果真如此吗？
我在中国最基层的乡级政府工作了10年，其所在的单位党政办公室就是村委会换届的具体组织和参与者，我先后参与了农村第四、第五和第六届换届选举。对中国现在的农村基层民主选举进行了调查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否定的。
一、现行的体制让农村的民主选举形同虚设。
在农村现行的体制中，村委会是农民自我管理、自我约束、自我监督、自我服务的群众自治性组织，必须接受党的领导。在农村中，党的领导具体体现为党支部的领导，实际上也就是支部书记的领导。所以说，即使千辛万苦通过了选民的选举，成为了村委会的干部，但你事事得听党支部的，充其量只当上了农村干部而已。
村委会是农村的一个自治组织，他的管理单位在乡里是民政所，而民政所只是乡政府一个极其普通的部门，乡政府还在党委的领导之下，因此，党委可以直接为党支部撑腰，而民政所不可能去为一个村委会去撑腰，经过全民选出来的村委会与经过党员选出来的党支部二者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基层政府党政不分，需要开会不可能只让村委主任参加而不让支书参加，这样，实际上村委会主任也就成为了村里的二把手，不可能直接行使权力。农村中最重要的是财权，也有不少新上任的村主任与支书争报销的签字权，但最终不可能夺取，最大成绩是实行双签字。因此，在老百姓的意识里，这不过是能当上干部的另一个渠道，根本与自己的民主权力无关。
二、现在的家族势力严重干扰了民主选举。
在很多村，侯选人对自己能得多少票心里都一清二楚，估计得到的票数与结果相差不会超过10票，为什么呢？因为他对自己家族选民数的多少一清二楚。本家族为了在村里的干部中找到自己的代言人，一般情况下都要投本家族侯选人的票。有一个村在全县是先进，几次选举非常平稳，其直接原因是：该村由两个大家族组成，这一家族选民人数占绝对优势，即使那个家族的人一个也不参加，也可以符合法定人数，所以，每次选举都不会出意外。但是，这一家族中的党员一直没有那个家族的人多，因此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现象，这一家族一直占著村委会的位置，那一家族一直占著党支部的位置，如此两张皮，怎么能体现民主呢？
当然，也有二、三派势力联合起来的，由於选举要求选民参选率达到70%，因此，只要有一派不去参加选举，一般情况下就不会选举成功，这也是目前村委会选举不成功的主要原因。
村委干部一般是由本家族中的人选上的，他就要为本家族的人服务，而另一个家庭的人没有选他，他当选后就不会愿意为他们服务，这样的村委会，难以起到为全体村民服务的作用，成为了为一部分人谋利的代言人，与民主的目标相差太远。
三、选举成功率太低，覆盖面太小。
第五届选举官方公布的数字是成功选举率达98%，但实际上，50%都不到。乡里如果选举成功了50%就要报80%，县里对80%再加加水份，报成了90%以上，层层加水，数字中有多少水份，谁也说不清。实际上，目前数字都不是统计的结果，而是平衡的结果。比如，上面喜欢多大的数字，然后按照一、二、三等分类的潜游戏规则来报各自的数位。
某乡是全市的先进乡，乡党委曾是全省第一批被授予的"六好乡镇党委"五个中的一个，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好乡镇，选出村委委员的村只有二分之一，其中，选出村委会主任的村只有三分之一，但上报县里的是只有一个村没选出。县里向市里上报这个乡是100%，这样的官方数字有什么意义。在今年第六届村委会换届选举开始前，县里要摸底，摸到最后，连县里都不明白上次究竟有多少个村没有选举成功。
且不说能不能体现民主，单就这样低的成功率，这样低的覆盖面，何以能体现民主、自由呢？
四、贿选严重，难以体现农民的心愿。
由於农民看不到他们的选举有什么重要意义，也看不到有什么民主的地方，因此，大多数农民对村委会换届选举持漠不关心的态度。现在的农民生活得很实际，在一些村，如果选举时不发袋速食面，不发袋盐，他们就不会去选举。因此，在一些经济不富裕的村，可能是几条烟、几箱速食面就可以左右选民的意愿。在较富裕的村，特别是城中村、城边村，侯选人往往不惜花费几十万、上百元来拉选票，这样的人，当选后首先考虑的是将自己的投资收回来，取得更大的收益，怎么会为民作主呢？但是，目光短浅的农民，还是在物资金钱的诱惑下，把选票投给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而这些人一旦得势，会更多更疯狂地侵害大众的利益。分散的群众又无法对他们进行罢免。我市也曾出现过通过黑社会力量将竞争对手打死的情况。
五、选举过程中漏洞太多，使选举呈现出一种游戏性质。
按照上面的设想，村中的选举是由本村来组织的，乡政府只是监督，整个选举由村民选出的选举委员会负责。但是，选委会是由村民组成的，一方面素质太低，不能胜任这项工作；另一方面，都与侯选人相熟，中国的乡党文化源源流长，有的更可能是侯选人的幕后支持者，所以，完全依靠各村的选委会并不能胜任这项工作。所以说，现在大部分选举是由乡里人把关的。但是，乡政府来的人又不认识选民，这就出现了许多漏洞，比如冒名顶替投选票，多投选票、流动票作弊等情况，侯选人对自己有利，就不会说什么，一旦对自己不利，就会揭发出来，尽管是自己人作的弊，但这足以把选举结果推翻。这一次选举失利，下一次他就会让本家族的人不再参加选举。这样，所谓的民主选举在一定程度上就成了他们相斗的工具。
六、基层农民民主意识的逐渐提高，为中国最广泛的民主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我国是一个十三亿人口，九亿农民的国家，没有农民的参与，任何民主自由都谈不上彻底的民主自由。只有社会精英策划、由少部分城市人享用的民主自由也谈不上是彻底的民主自由。基层民主选举恰恰催生了中国最底层、中国最普遍、中国最广大的农民的民主意识，为我们国家实行最广泛的民主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尽管在选举中大部分农民还没有清醒的民主意识，尽管在大多数选举中，农民不一定在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力，但这并不意味著农民的民主意识就很差，就像某些人所预言的那样，中国人不适於实行民主，而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民主的希望，也没有看到自己手中一票的价值。毕竟中国是实行了几千年的封建独裁制，意识形态的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现在农民民主意识的增长速度是过去的几倍、几十倍，这是非常可喜的变化。我们已经可以欣喜地看到，有一部分农民运用自己手中的民主选举权，将一些民意代表选了上来，能够代表农民进行说话，能够为农民的利益而奔走。如河南洛阳某村的一位老上访户曾自己调查该县的计划生育情况向国家计生委反映，从而使本县的书记、县长、主管县长、全县19个乡镇的全部计生办主任被免职的大事件，他在这次换届选举中就成功地被选为了村委会主任。我们相信，中国多几个这样的农村精英，就会将一部分群众团结在自己周围，就会让更多的农村精英来效仿，所以，农村这块阵地不能被遗忘，农民这群大众不应被遗忘，著眼于农村、农民、农业，这是中国的特色，决不能像外国那样将农民作为一个不重要的角色加以忽略，农民仍然是我们的最可靠、最坚强的同盟军。
2005年8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