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看到网友发的关於“山东荷泽棉纺织厂工人罢工斗争进入第五”的帖子后,於06年2月15日乘车到菏泽棉纺织厂去了解情况。
我於上午11点到达菏泽市政府门前,在市委、市政府门前并未发现上访群衆,我想许是我来的晚了,就花4元钱喝了一碗羊肉汤,要了一张饼,简单吃了一下,大约11点半花4元钱打的去棉纺厂。
到棉纺厂南门已将近12点,首先进了职工生活区,建筑物非常破旧,特别是靠西侧最南边的两座家属楼,门窗破旧不堪,外墙没有粉刷,可能最早建於上世纪80年代初,广场上有几个老人在玩健身器材,除这一点还能看出这是一家老国有企业的一点影子外,其余看到的则是一片萧条。在家属院里有几家小卖铺,有的卖馍、有的卖烟酒糖茶,我进去买了一包烟,便和店主聊了起来,店主是一位40来岁的中年妇女。
“大姐,您怎麽没上班?”
“我也上过班,现在不上了。”
“怎麽不上了?”
“上个啥,挣那俩钱还不够吃饭。”
“那干一个月给多少钱?”
“200来块(连吃饭也不够)。”
“哦…..”
“听说工人停工闹事了。”
“是,嫌工资低。”
“全部工人都闹了?”
“不是,东厂的一部分,主要是织布厂的。”
“他们到市里面去了吗?”
“唉,去了,不挡事。”
“闹一下总好点?”
“好啥,让那些当官的连哄带骗,外加黑虎,说如果不上班,就完全解除关系,人多的是,不行就到社会上招,结果一部分职工顶不住就开始上班了。”
“工资给涨没有?”
“一分也没涨。”
“现在恢复生産没有?”
“好象生産了。”
“你们厂是不是卖给你们厂长个人了?”
“这个知道不准,有的说已经卖了,有的说没有,不清楚。”
正说话的时候,一些工人开始陆续从家里出来去上班,我夹杂在工人中间混进了厂里,看到厂里面道路两旁废弃物、干枯的杂草到处都是,工人神情呆滞,精神低落,表明企业经营极不景气,我指著一片正在生産的厂房,问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工(看上去40多岁)。
“大姐,请问哪是织布厂?”
“这就是。”
“不是说工人罢工了吗?”
“不知道”,她神秘地笑了笑。
然后,她进了织布厂的门,哦,原来她就是织布厂的职工。
我一回头发现后面有一个年青人在跟踪我,又一想在厂里也不一定能问出什麽,也没熟人,爲免生麻烦,就从北门(也是该厂的正门)出来了。
出了大门,迎面看到一位40来岁的中年男子在一面朝阳的墙根抽烟,头发有点自来卷,上身穿皮夹克(由於年久,许多地方外漆已磨光),下身穿灰色的裤子,脚上的皮鞋也张著口子,脸上的络腮胡子也没刮,浑身上下透著油腻,大概有一段时间没洗澡了,一个下层劳动者,肯定可靠,於是我就靠了上去,递上一颗烟,聊了起来。
“大哥,你是这个厂里的吧?”
“哦,是啊。”
“你是哪儿的?”
“我是来拉纱的”,我没说实话。
“啥时候来的?”
“今天刚到。”
“那今天走不了吧?”
“是啊(我顺便敷衍著,然后把话题岔开),你们厂现在效益怎麽样?”
“效益?不知道,领导从来不提效益,我们当工人的只管拿自己的工资,别的不能多问。”
“你们的産品都朝哪走?”
“大部分都销往浙江宁波的服装厂,然后出口。”
“拿效益应该不错了,你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
“500来块。”
“可不多啊,你在这里干多少年了?”
“24年了,再熬个10来多年就退了。”
“那你是老工人了,现在你们厂有多少人?规模有多大?”
“现在生産岗位上有3000来人,加上退休的大概有5000来人,大概有8万纱锭。”
“听说前几天工人闹了?”
“是,给的钱太少了,一月才300—400元,吃都不够。”
“你们工资是怎样计算的?”
“实行的是记件工资,有的麻利的就多拿个,爲了养家没办法。”
“高的最多能拿多少?”
“700—800元,西厂拿的高些,东厂不行,有的甚至还倒贴。”
“那是因爲啥?”
“西厂是老国有底子,又加上领导精明,给的工资高点。东厂是八九是年代建起来的,纱锭都是新的。”
“怎麽个倒贴法?”
“养老保险还得扣啊,有的生个病、办点事出不满勤,年龄大的工作能力跟不上,发的工资就不够,可不就倒贴。”
“你们领导拿多少?”
“一月好几万,具体数不清楚。”
“你们改制了吗?”
“前几年闹这个事儿了,到后来也没了下文,现在内部实行承包,一级一级承包,厂长光等著收钱就行了,看著谁不顺眼就换。”
“现在闹事的工人还闹著没有?”
“前几天我请假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现在他们机子好象已经开齐了,可能都已经复工了。”
“那工资给涨了吗?”
“公告已经帖出来了,一分不给涨,如不满意可以辞职不干,没办法,有许多都是四五十的人,再咬咬牙就熬到退休了,现在辞职啥也没有。”
我们抽了两颗烟的功夫,一会过来一位穿著非常考究的中年男人,大概有50来岁,他指著给我说:“这就是我们老一(厂长),不行我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得回去了”,於是他匆匆地消失在厂大门口。
我又往北走了一点,看到一位卖火烧(和烧饼差不多)的中年人,当时午饭已过,他正在收摊,准备回去,我便走过去,向他借火点烟,同时递上一颗烟,和他谈起来,原来他是附近的村民。
“大爷,生意不错吧?”
“凑活吧。”
“一月能挣多少?”
“700—800吧。”
“挣千把块不成问题吧?”看他有点保守。
“差不多吧。”
“那你比纱厂的工人强多了。”
“哎,这你说对了,他们工资少得可怜,俺村两口子都在纱厂上班,去年孩子上学需要20块钱,都拿不起,找到我这小摊上,我给她50。今年春节有的双职工过节的钱也没有,还是从父母那拿的面过个年,可怜呐。”
“他们厂领导是不是很有钱?”
“那当然了,他们哪个没有几座楼,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前几天工人们是不是闹了?”
“闹了,唉,闹过多少回了,不挡事儿,这回又让他们给压住了,其实还是工人心不齐。”
“现在是不是还有闹的?”
“大概还有,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工人,他们一直在闹,他们不闹没出路,干一辈子了,不象年轻人可以再干点别的。”
“工人走的多不多?”
“走的也不少,有一些老工人走的,被聘走了,一月都拿1000多。”
“那年青的呢?”
“有的双职工留一个人上班,另外一个做个生意,你看对面的副食店,就是工人自己开的,这样的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家,不这样不行啊。”
“退休后能发多少钱?”
“400来块”,他指著一个60多岁老工人说,“他退休两年了,一个月就拿400块钱。”
“那这治个感冒也不够啊!”
“这些厂领导不得好死,他们都是绝户头,没一个有儿子的,你看对面的药铺就是厂长出资给他闺女开的。”
……………………
我默默无语,我也是工薪阶层,看了工人们的处境,一股股的辛酸涌上心头,爲什麽我们工人阶级在官僚资产阶级眼里如此卑贱,以前不是这样啊,今天我们明白了,是万恶的走资改革路线造成了这一切,难道这20多年的血与泪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2006年2月18日 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