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请你点亮烛光---为了无数的亡灵

2001年08月07日
晚风轻轻吹拂南国的城市,金红的晚霞燃烧在遥远的天边,路上行人匆匆赶路,像暮归的鸟群投进树林一样,消失在了各自的楼门之后。煎炒烹炸的交响乐此起彼伏,电视新闻和儿童的笑闹声远远近近,空气里是食物的芳香和甜美的水果味道。生活一如既往,人们似乎都在那远离苦难的幸福之中,年复一年,万世不易。

当这个夜晚到来的时候,我却知道有很多人已然无法回到他们的家里了。也许那只是个简陋寒酸的工棚,也许那只是个只容屈身而卧的蜗居,但是在这一席栖身之地,人可以看见星空。在每日艰辛的劳作后,他们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将疲惫的身躯沉重的放在这天地之间。头顶是蓝天,身下是坚实的大地,那麽就总有归家的一刻。甚至是在睡梦中,也应该有从故乡吹来的风,让人微笑>回忆起那些熟悉的味道,和自己所爱的人。

然而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生载我们的大地也有狂暴的时刻。虽然我们由尘土构成的身躯终有回归泥土的一天,但是如若是把我们活生生的埋葬,命运岂止是能用“凄惨”两字所能形容的?在大地的深处,在水的寒冷,在地热的煎熬中,灵魂无法找到回家的路。没有星光的指引,没有灵魂能回到先祖的故地,没有魂魄能就此沉沉睡去。他们被永远拘禁在幽冥的世界,只有熔岩的燃烧能给这些苦难的游魂在刻骨铭心的烧灼外带来一点光亮。

在所有的死亡方式中,活埋是最惨无人道的一种。因为在这一种死亡里,一点风都没有,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而且,黑暗到没有一点颜色。人被瞬间幽禁在地层深处,甚至来不及喊出声音,数千吨的泥土就已经把你封在了永无出头之日的黑暗里。何况,再加上那可怕的地热,就那麽一点点把你蒸熟。不知道在那一瞬间,人会想到什麽?想到这是一种命运上刻毒的诅咒?还是回想起蓝天和草地?或者是家中等待>的小儿女?

我在这一刻能说什麽呢?数字上加上的数字,新闻下掩埋的旧闻。没有一种统计学曾如此令人发指,没有一种加法能如此让人毛骨悚然。我距离对数学上的麻木尚有时日,所以我为之下泪。我为那些美好的梦想和希望的埋葬而流泪,为四百个>重的葬礼而流泪。

为了四百个人
为了四百个梦想
为了四百个悲伤的家庭

四百个草根人物再也无法领略这世界的美好了,他们曾经是那麽辛苦的努力工作为了这美好,甚至到临死的一刻依然顽固的相信,自己是在前往美好的路上;四百个关於幸福的梦想终於被埋葬了,为了这个梦想,他们付出的不单是在狭窄破败的坑道里工作,在每一日关於死亡的恐惧中,他们最后还是为灰色马车赶上,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四百个期待>幸福降临的家庭终於绝望,在今后的岁月中,只能用时光来掩盖住心头的创伤,在更为艰难的生活中选择继续梦想或者彻底放弃。

草根人物梦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做>最卑贱、最辛劳的工作,在储钱罐里一分一分的攒>自己的幸福。他们甚至穷一生之力,也无法赶上有些人一年的收入。但是,他们依然渴望>美好的生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身后有更加渴望的眼神。所以,他们能忍受我们所不能忍受的一切,在低微的收入上,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中,甚至是在白眼和侮辱下。假若上天给予他们一个选择出生的机会,也许他们也会在我们中出现,甚至能创造我们所不能创造的成就。草根人物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是他们用满是黑垢的手交给家人他积攒的幸福时,我相信他们脸上有和所有人一样的满足而骄傲笑容。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想法,无法停止这样的悲伤。我在傍晚出发,去寻找那答案。在中夜时分,我终於回到了公元前1064年。我看见了那棵老树,一棵叫做叫做甘棠的树。听见我的先人在歌唱: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歌声回旋往复,一唱>叹,3065年后的我,明明知道这歌唱得不对,却紧紧拥抱>这见证了>十个世纪的老树,泣不成声。我和我的先人,我的草根先民们一齐歌唱>,在甘棠树下,在甘棠树荫所不能及的地方,高声歌唱>!

世界上早已经没有了那麽多的甘棠树,因而我不能请求你们去歌唱它。我只深深的担心,没有了星光,有人没有办法找到回家的路。所以,我请求你们在这美好的夜晚里,点一根蜡烛,让他们在天空闪烁的星辉和地上摇曳的烛光间,找到回家的方向。也因为这烛光的存在,让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忘怀,找到来处,终於能在先祖神殿的台阶下,平抚灵魂,安然入梦。

那麽,请你点亮一点烛光吧!

中青在线2001年8月7日
返回页首

本网站使用cookie来收集有关您计算机的信息。

请参阅中国劳工通讯的「隐私政策」以准确了解我们向网站用户及电子报订阅者收集何种信息, 我们如何使用这些信息,以及如果您对此有任何疑虑,如何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