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星期二的早上,肖宇在家门外的车站坐上了那辆通往辽阳市看守所的公共汽车,半个小时后,她就可以到那个关押<<著着>>她父亲的地方了。她每回去都要给父亲买些饭,「改善改善」,或者带去些应时的衣物,当然,有时也要在父亲的账上添几百块钱。根据规定,这样的探访只能在每星期二进行。从一月十五日肖云良开庭后,肖家已经这样往看守所跑了几个月了。在此之前,她和妈妈去过铁岭、鞍山和苏家屯,最近的也要赶四十五公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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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而这一、两个星期,肖宇在担心<<著着>>不知哪天父亲就会被送走,开始那为期四年的有期徒刑,而父亲的身体是那麽的叫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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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五月九日宣判那天,肖云良在看守所里冲<<著着>>案件的主审法官大喊,「腐败份子你不抓,到今天原告变成被告了!」身体虚弱的他气得不像样子,手扶<<著着>>栏杆,几乎站立不住了。肖宇看在心里难受得不行,心想,判了四年?就现在这样子,今年年底都坚持不了了,还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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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太可怕了!我父亲以前身体那麽好,腰板那麽直……现在都完了。而且说话时,都好像在用最后那一丝力量使劲喊出来的。喊他们(法官)那些行为就那麽卑鄙呀……哎呀……」在宣判后半个月的一个夜晚,肖宇仍心有馀悸地这麽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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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在四月十七日的一次诊断中,医生确诊肖云良的一只眼睛因白内障已失明,另一只眼患有玻璃体浑浊,视力严重模糊。一起陪肖去看病的妻子苏安华在市公安局人员的阻拦下,没能和医生直接谈话,事后,她带<<著着>>责备的语气说自己,「我也没有什麽文化,那医生也不太想和我说什麽」。也只有苏安华才知道这一次能陪同丈夫去看病是她多麽辛苦才争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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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她一向身子弱,但为了老伴的眼睛,不知跑了多少次公安局和看守所,求有关部门尽快给肖云良安排医治。「我每次上市局找一次,下午回来就要躺半天,身子都动唤不了……每次都这样。心里也生气,浑身也没劲儿,直到第二天能缓回来点精神。」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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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宣判后,苏安华表示,丈夫的案子有天能得到公平的说法就是她「活<<著着>>的支柱,要是眼前全是一片漆黑就没法活下去了,但事情摆在眼前的就是一片漆黑……我想还能有光亮的时候吧,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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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苏安华今年56岁了,在肖宇口中是「老太太」。她说母亲这一年头发没少白,而且原本胖胖的身体现在消瘦了许多,连邻居都说,「哎呀,眼瞅你见瘦呀!」她指母亲这段日子乐观不少,精神好多了,因为她给她买了个小录音机,母亲天天就捧<<著着>>这个录音机活<<著着>>,「简直就不可思议!有这个录音机,她就好像有了精神上的安慰了。原本我们就感觉我们自己的事儿就够屈的了,再听一听,比我们屈的事还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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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五月九号的宣判也使另一个铁合金厂工人的家庭承受<<著着>>巨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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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哎呀,太不幸了现在。他硬要给你强加罪名,你怎麽办呀?你一点办法也没有!」说话的是郭秀静,「你们要是能帮上忙的,就是呼吁一下,引起中央的重视,等中央的人来调查一下。……现在简直冤沉海底了……现在硬给你往政治的敌我矛盾上扯,为了他们的乌纱帽什麽都做得出来!……哎呀,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她试<<著着>>用一贯的急促的声调来辩解,仍忍不住地叹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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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郭秀静这位九六年退休的铁合金厂工人,每月可以按时领到四百元钱退休金,退休后和原辽阳市轧钢厂的丈夫姚福信安安稳稳地经营<<著着>>在家属区的小卖店。她怎麽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家人会卷入工人抗争的核心,而且丈夫更背上了「颠覆国家政权罪」的罪名。「姚福信他有什麽本事了,就能颠覆国家政权!」不仅郭秀静这样问,住在家属区的老太太也这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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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从九八年起,辽阳市铁合金厂的工人就多方找市政府领导、有关部门反映铁合金厂长期拖欠职工工资、福利待遇的问题,及厂子效益日滑背后的贪污腐败现象。为此,工人代表们还<<三叁>>次到北京上访。直到二千零一年十一月厂子非法破产,工人们才失望地发现多年来的反腐败、争权利,最终却砸了自己的饭碗。破产后,由於工人们长期被拖欠的工资、待遇问题仍未解决(另一被捕工人代表肖云良就被拖欠了廿四个月的工资),看<<著着>>那些逍遥法外的贪官、领导们,工人们终於在二千零二年<<三叁>>月再次草拟公开信、发起大规模的游行示威。而姚福信在这一阶段被推举为工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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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郭秀静曾谈过一件叫她非常生气的事,在二月份,公安局的主要办案人员曾把五、六个铁合金厂的工人代表找到公安局,对他们说,「共产党要是不垮的话,姚福信和肖云良就不能放!」也有办案人员对郭秀静说过,「那腐败是你们反的?我也想反,反的话我这乌纱就掉了!」共产党垮不垮台怎麽就和工人们争取合理权益扯在一起了呢?更何况,这麽多年的抗争开宗明义都是拥护党、拥护国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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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不是说不体谅市政府、不体谅国家,解决铁合金厂的问题上确确实实地也有一定的困难。当时工人们说,反腐败的过程中,把这些蛀□揪出来,把他们所贪的、所欠的都要回来之后,就能解决铁合金厂工人的问题了……是那麽想的。结果越整越糟、越整越糟……这会儿把罪名还强加在咱们头上了……」郭秀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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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知道了姚福信在宣判当日,曾愤怒地撕破了法官递过的上诉状时,她非常生气,「现在指定也要告下去,倾家荡产也要告下去。就姚福信这一年都够屈的,别说给咱判了七年!」对判决结果失望的同样还有姚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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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廿四岁的女儿姚丹自从父亲被捕后,也不得不为父母分忧,她多次前往北京就父亲的案子联系律师莫少平,期间承受了不少公安的压力,<<三叁>>月间的那次更被公安局从北京连夜遣返辽阳,之后就是七、八个小时的训话。「我每回去北京都是坐硬座,四个小时的火车,坐完一宿去那儿后,腿都肿了。我这一年多的努力,好像在我父亲身上都没见到什麽成果,宣判时觉得很绝望,觉得自己没帮到什麽太多的东西。」姚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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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而她还是积极乐观的,至少是倔强地叫自己坚持下去。她说,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还好」两个字,像父亲的案子,「还好,没有判无期徒刑……事情已这样了,要想开吧。」她也毫不客气地回应母亲的情绪和泪水,「俺家就俩人,我不愿意瞅你!……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你还得往下做这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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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即便一开始,她像是被逼走进战场的,现在这个战士已经越来越坚强了。「中国人有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跟什麽人学什麽样。因为我父亲已经让我们接受他的行为了,我们也就按照他的思维、他的想法,继续去做这些应该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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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现时,姚福信及肖云良的案子正在上诉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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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b>后记:</b><font color=996633>自从去年<<三叁>>月姚福信、肖云良、王兆明和庞庆祥〔编注:王、庞二人於去年十二月二十日被取保候审,庞随后无罪释放。〕四位工人代表被捕至今,铁合金厂的问题在逐步解决,拖欠工人们的工资和儿保费已全部发还,医疗费用也在逐步发还中,根据副市长在二月作出的承诺,除了工人们的失业救济金以外,取暖费、每人两千元左右的房积金也将於六月底前发还给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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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当然,要提的是,早在<<三叁>>月十日,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新闻发言人向新闻界公布了对原辽阳市铁合金厂董事长兼总经理范一成等人的一审判决结果。据报,范在履行合同过程中,严重不负责任,致使国家财产被骗,国有资产遭受特别重大损失;擅自批准将进口来料加工矿石加工销售牟利,以履行合同失职被骗罪和走私普通货物罪,被判以有期徒刑13年。另,原铁合金厂经理或董事刘永佳、刘哲、曹策、王友光等人,亦因玩忽职守罪、挪用公款罪等,被犯以4至17年的罪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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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 那时,郭秀静说,「我合计吧,咱们这个案子,就是邪不能压正,到任何时候吧……将来也能有个好结果吧!」</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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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p><p><p><p><b>中国劳工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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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br>二千零<<三叁>>年六月二日</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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