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革命
韩东方
在自由亚洲电台主持"劳工通讯"节目,与中国工人在大气电波中交谈,已经两年多了。第一年的谈话内容,已经於98年10月辑录出版,书名叫《改革、舞弊、民生》。这本书是我与工人谈话的第二部份,辑录了从98年5月到99年5月期间的谈话。
作为一个中国独立工运份子,一个被中共剥夺了回国权的中国工人,两年前,当我最初与工人在空中相遇的时候,那种终於冲破铁幕封锁,终於跟亲人相聚所带来的喜悦和兴奋,曾经使我夜不能眠。但是,那喜悦是短暂的,随之而来的,是与日俱增的焦虑和不安。在前一本书《改革、舞弊、民生》的前言里,我曾经写过:
"当我第一次听到工人们说,没办法,这个国家需要一次翻天覆地的革命的时候,我还挺兴奋,因为那时我觉得,这应该意味著工人们开始觉醒了。但后来,当我每一次听到的答案都是革命的时候,我便开始问大家,革命的代价有多大,以及谁付的代价最大,是我们这些穷老百姓呢?还是那些已经富起来并随时可以一飞了之的贪官呢?他们的答案大部份都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第一年的谈话里,中国工人以自己失业、下岗后的悲惨遭遇,被拖欠工资和退休金造成的生活困顿,对比贪官污吏们的飞黄腾达,戳穿了"中国工人阶级是国家领导阶级"的谎言。谎言被戳穿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革命"的幻想。起来"革命",打倒贪官污吏,打碎制造贪官污吏的罪恶制度,似乎已经成了大众的唯一盼望。
我承认,对革命我有恐惧。原因很复杂,简单说就是中国人民牺牲数千万宝贵生命支持中共革命,换来的却是被革命政权更加残暴的奴役。面对这一事实,无论什么人用什么理由,都不能说服我接受革命。於是,我拒绝革命甚至反革命的顽固信念,跟工人们盼望革命,或者说革命不可避免的想法,便形影不离的出现在我们的谈话里。直至今日,就"应该组织起来进行谈判,还是组织起来进行革命"这一问题,工人们跟我之间,工人与工人之间,仍然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其实,只有行动才能找到答案,中国工人运动应该怎么走,在没有行动的讨论中,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无论是"组织革命"还是"组织谈判",每当讨论具体怎么操作的时候,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出现了,就是,谁来领头儿?之后,又有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工人应该怎么支持领头儿人?领头儿人应该怎么代表工人?法律有用吗?工会有用吗?等等,等等。我相信,随著中国工人权利遭受的侵害日益加深,中国工人一定会以自己的行动,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最后,感谢蔡崇国先生为这组谈话编辑;感谢"中国劳工通讯"同事们对编辑校对投入的精力;感谢"自由亚洲电台"播出"劳工通讯"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