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阔绰□□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豪举

“我们没有义务接受你们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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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2月24日上午，安徽□上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陈建国在仔细查验了记者的各种证件后，不无警惕地对我们说。
 
 陈部长的警觉并不是毫无来由的。在□上这个群众尚未完全脱贫的农业大县?堙A有<<著着>>太多的事情需要进行严格“把关”。只不过，再严密的把关和防□，也难以掩饰一个国家级贫困县令人震惊的阔绰与排场。
 
 小张庄：广场、宾馆与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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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2月23日中午，当记者驱车30公里从安徽□上县城赶到小张庄正在施工的多功能广场时，不禁为这个耗资近千万的在建工程的宏大气势所震撼。
 
 广场占地约100亩，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以平台为中心，以一道约半米宽的环形水池为过渡，向外依次呈扇形分布<<著着>>6个阶梯状的观众区，每个观众区域设有约700个座位，不同的座位区分别呈现出橙黄、碧蓝等颜色，远远看去，观众席宛如6拨五色的波浪首尾相接，紧紧簇拥成一道斑斓的花环。
 
 观众席外?□?部采用光洁的朱红大理石贴面。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大理石?□惜W还镶嵌<<著着>>4幅大型主题浮雕，分别表现的是“渡海有方即神仙”、“海市奇观今犹在”等神话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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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场四周，呈圆周状矗立<<著着>>8根约9米高的汉白玉石柱。石柱造型有点类似於华表，柱上雕饰各种精美的图案。最引人注目的是，8根石柱上依次刻有历年来各界人士对小张庄的褒奖和赞誉。
 
 广场的最北端，对称树立<<著着>>两堵镂空石刻九龙壁（西侧一段尚未完成），九条龙造型各异，雕工极为精细。记者想亲眼看看石匠们工作的场景，可惜现场只有一群弓腰运土的村民，其中多半是中老年人。听他们介绍，这是他们的义务工，哪家不干活就要被村干部罚钱。由於村中的青壮年过罢春节后大多外出打工去了，广场上的杂活只能由他们来干。
 
 这个在建的广场并非小张庄惟一的“亮点”。早在1999年底，耗资600万元以上的张庄宾馆已告完工。宾馆紧邻村委会办公楼和在建广场，计有别墅18栋，内部为装饰考究的标准间，全部按照<<三叁>>星级宾馆的标准设计，可同时接待210人。据镇?□@个干部介绍，这个宾馆建成以来长期空置，偶尔有上级领导来了才开几个房间。记者试图混进宾馆拍照，被一群正在□聊的门卫和工作人员坚决拒绝。
 
 距离宾馆大约800米，一尊尚未完工的大佛赫然在目。一位内部人士告诉记者，大佛系用黄铜铸成，高19．8米，投资逾百万。由於遭到相关人士的抗议和省有关部门的干预，工程曾几度搁浅。现在，大佛是拆是建还是个未知数。
 
 站在这尊似笑非笑的大佛下，记者全身笼罩<<著着>>一种巨大的威压和沉重。就在佛像南部约100米处，一座耗资数百万的温室已经建成，室内遍植南国名木。而在佛像北部约900米处，就是破败异常、道路泥泞不堪的村落群。它们同属於一个行政村，反差是那麽悬殊。一位当地村民苦笑<<著着>>说：“我们跟他们是两个县的人。”
 
 据当地领导介绍，前几年，来村参观访问的人倒是不少。近几年来，随<<著着>>□上县一大批“旅游”项目的上马，该村的“生态旅游”项目早就处於亏空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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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贫困县，几多游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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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个生态园占地300亩，由合肥设计院设计，总计投入1000多万元，仅用2年即建成开放。园?□惘雪□l、老虎等多种野生动物。”□上县汤店镇党政办公室路主任向记者介绍本镇情况时显得很热情。
 
 在□上县，有一个特别响亮的口号，“发展旅游经济，开发生态农业”。路主任所说的“生态园”，位於汤店镇“迪沟经济开发区”。在当地政府提供的上报材料中，有这样一段介绍生态园的文字：
 
 生态园以动物繁育为宗旨，引进了品种繁多的野生动物，栽植了香樟、桂花、金丝柳、枇杷、深山含笑、木瓜、紫藤、乌柏、马尾拉等<<三叁>>百多个品种的古树名木奇花异草……
 
 在生态园?堙A记者见到了狮子、老虎、棕熊、天鹅等珍稀动物。也许是平时游人稀少的缘故，这里的动物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对於我们的到来和挑逗，它们的反应相当冷淡。
 
 据这位工作人员介绍，生态园平时难得有人过来，为了维护园区的正常运营，他们平均每天需要开支2000元，而日均收入还不到1000元，“只要这个生态园开门一天，我们就要亏1000多元。”
 
 这个耗资巨大的大型动植物园为什麽选在交通闭塞、民众生活还相当落后的迪沟，实在令人费解。迪沟南距□上县城23公里，北距利辛县城40公里，两县皆为国家级贫困县，周边居民的经济实力有限，根本无法提供一个大型生态园的市场需求。而汤店境内仅有的一条224省道，也因路面严重损毁而车辆稀少。
 
 一位知情者向记者透露，这个园子完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拍脑袋工程，根本没有经过科学论证和分析”。
 
 像汤店镇生态园这样的动植物园在□上县还有另外两处，分别位於谢桥镇的小张庄公园和八里河镇的八里河公园。
 
 从生态园西行不到500米，建有一座同样耗资逾千万元的竹音寺公园。公园占地300馀亩，建□面积6000平方米，全部工程完工於1999年。
 
 公园的门票背面，印有这样一段描述竹音寺公园的文字：
 
 “竹音寺由大雄宝殿、天王殿两大主殿和娘娘殿、济公殿、<<三叁>>圣殿、观音堂、观圣殿、钟鼓楼等组成。飞檐翘角，巍乎翼然，气势宏伟，雕廊画栋，神形兼备，古□典雅。松柏葱郁，翠竹掩映，景色纯然灵秀、和谐飘逸，其间有池柳烟云、圣水古井、玉桥冷月、竹廊南风、樱花坞等<<著着>>名景点。新开光的五百罗汉，喜怒哀乐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公园平时免费对外开放，只对参观罗汉的游客收取10元门票。记者到达公园的时候，园子?□P样游人稀少。
 
 据迪沟所在的杨庄村干部李书记和张村长介绍，该村计有人口2668人，其中常年外出打工者近500人，而2002年全村人均纯收入只有1200元左右。
 
 旷野中的“商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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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几大“重点工程”，几乎都存在<<著着>>违规开发的问题。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汤店和江店的“商贸城”建设。
 
 1994年，汤店镇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建设迪沟开发区的活动。为了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镇政府“大胆”采取了两个步骤：
 
 第一，实施“凡是进驻开发区的商户和企业一律免税”，以此吸引外来资金进入。第二，以“退宅还田”的名义兴建生态园和竹音寺，试图以良好的生态环境留住外来企业。仅此两项，就占用土地600馀亩，耗资2000万左右。
 
 一个镇一级开发区私自实施“免税”是否合法？□上县农委的一位干部说，这件事严格说来其实连省?□ㄚ□□@主，迪沟开发区的做法虽然不大合理，“但据说市县两级领导都是知情的”。而汤店镇党委书记张志刚对记者的解释是，免税的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不过他承认，开发区内确实一直在实行“暂时性”免税。他称这样做的目的在於为将来“培植税源”。
 
 尽管当地政府使出了浑身解数，迪沟开发区的招商引资工作仍然不够理想。据一位姓王的五金店店主说，整个开发区除了四家米厂和一家小造纸厂，基本上没有其他工业企业。记者在开发区采访的时候也注意到，商业街上行人稀少，许多店□都关<<著着>>门。
 
 与迪沟相比，江店开发区违规占用耕地的问题则更为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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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江店镇领导嫌原有的集市街道不够宽敞，大胆拍板在202省道以北的农田?□钒□s的商贸城。为了加快建设进度，当地政府采取先建后卖的办法，先以外来建□商的力量建起街区的商业用房，然后发动甚至强迫原有老街的商户迁至新区。在一些老街商户的坚决抵制下，这项废旧立新的计划最终以200馀亩良田遭毁坏的代价而告终结，镇政府只得允许新旧两条街道“同时使用”。
 
 一个在当地传为笑谈的事情是，与新街建设同时，当地领导曾经下令在202省道两旁建起高达5米的围?□A用以遮掩道路两旁残破的村落景观；此外，镇?□□□N在临路的地方建起十几栋欧式小别墅，供村民居住，希望能为来往行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此事经安徽省内媒体曝光，后来才做了一些改正。
 
 在江店镇15米宽的新街道上，记者见到了痛失土地的后坝村村民陈大爷。陈大爷家的耕地减少了一半，连口粮问题都难以解决。而镇政府应赔付他们家的拆迁费，也随即被以街道建设“配套费”的名义全部扣除。为建新房，陈大爷至今还欠6000多元的外债。
 
 像陈大爷这样的农户在后坝村还有好多户。失去了土地而又没有条件经商的农户，日子自然相当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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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疑的资金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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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中，记者不得不时时面对这样一个疑问：一个国家级贫困县，铺了这麽大华而不实的摊子，上了这麽多大而无当的“无底洞项目”，它们的建设资金到底从何而来？
 
 “说老实话，这个问题不是你们记者能搞清楚的。”一位当地干部提醒记者不要去做无谓的努力。的确，在缺少关键部门支持的情况下，在短期内要想查出各项资金的确切来源，真是难上加难。
 
 2月24日，当记者试图迂回询问该县的扶贫资金的数量和流向时，县?□@位官员严肃地回答说：“这个我不能跟你们讲。这是一个秘密。”当记者提出要见县主要领导时，这位官员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不可能见你。”
 
 令人不解的是，汤店基本上没有上规模的赢利企业，同时又宣布免除开发区工商业者的税收，它的3．5亿元（当地政府的上报数据）的建设资金到底从何而来呢？
 
 在工程量浩大的汤店和张庄，目前已知的是，有相当多的一部分资金抽自谢桥煤矿近几年提供给当地政府的财税收入，以及给塌陷区农民的拆迁补偿。根据谢桥煤矿负责经营的吴矿长提供的数据，2002年，他们向汤店方面划拨了2169万元，用於农民拆迁安置和塌陷赔偿。
 
 据记者调查，在汤店镇，矿?□ㄗ悛熙o笔费用，许多是以重新规划小城镇的名义，由当地政府“统筹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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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在汤店采访时注意到两个细节：其一是当天大连一家建材公司赶到镇?□□n欠款。据他们说，当地因为搞开发而欠了很多外债，这次为了拿到欠款，他们共来了3个人。听说记者是来报道迪沟的，其中一人告诫记者，不要为开发区对外做“欺诈性宣传”。
 
 其二是当地政府为了“盘活资产”，早在半年前就将政府办公大楼、大院卖给了浙江金华的一个老板。据知情人透露，此楼造价达200馀万元，出让的价格不到造价。与此同时，“原计生办、交管站、阳光商厦、招商楼、水利站、财政所家属院等单位的现有资产也进行了盘活，引资达500多万元（引自该镇上报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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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显然，一哄而上的众多项目已经让当地政府不堪重负。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断是，由於前期投入过大而收效甚微，当地财政已经出现了难以为继的状况。过去那种动辄千万的“大手笔”，今后恐怕不大容易实现了。只是，这些沉重的包袱，当地政府和民众绝不是一下子就能摆脱的。
 
 种种迹象表明，在某些非客观因素的作用下，□上人民的脱贫进程似乎变得更为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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