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泪的金色盾牌 -- 一个警官的自述

2002年02月21日
快过元旦了,分局里最首要的任务是抓收入改善待遇。他妈的待遇是改善了,形像没了。前几天一大早上班,在分局外就看见一个老婆婆,70多岁白发苍苍,在大院门口哭哭啼啼好不伤心。看门的老警察边推边劝:"太婆,回去凑钱来领人,在这里哭是没有用的……"

不用问,老婆婆的家属在昨晚赌博挨抓被关了,老婆婆边哭边求情:"您做点好事,把我儿子放出来。电话里说让我拿两千块钱罚款来,刚□一抹脸又说要>千了。呜呜呜……,我退休工资只有这些,就这个独苗,他爸爸走得早,到哪里找这些钱啊……"

老婆婆被推开后,索性走到分局旁边"霸王花"夜总会门口,靠在石狮子边痛哭起来。夜总会二楼就是棋牌室,在里面豪赌了通宵的人们开始散场,在花枝招展的小姐们陪护下出门找自己的车子,偶尔对这个老婆婆投过厌恶的眼光。对这些一夜输赢上万元甚至上十万的贵宾们来说,大清早就看见个号哭的老女人,确实不是什麽好兆头。

我走进办公楼,一楼走廊里摆>一溜长椅,被抓的人两个一拷,坐在那里,大约有二十来个。个个耷拉>脑袋,口袋外翻,和大门外夜总会出来的穿>华贵的男女比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的工作是收钱,登记,赌资是要上缴财政的。二队队副交给我一叠钱:"小场子,一千八,跑了几个,做庄的逃跑跳楼摔断了腿,还在医院里。一队的搞了个大窝子,还没回来吧? "

我知道这一千八只是这些被抓的人来分局后搜身搜出来的,二十来个人只有一千八的赌资还用抓回局里教育?不用猜真正的赌资在现场都进了同事们的腰包。现在抓赌当然不会抓夜总会里的大赌,什麽原因我不说你们都知道,分局里今年基本抓的都是居民住房里的小打小闹,前后左右一堵,破门而入,先抢钱后抓人,现场抢的钱是谁揣谁得,带回局里搜出来的才上交。赌博的人带回来,现在哪有时间和精力教育他们,让他们打电话回家,请家属带罚款来领人。

"大门外有个太婆,哭得好可怜……"二队队副没听我说完哼了一声扭头出门。这年头搞什麽都需要艺术,罚款何尝不是?抓来的人打电话回家说罚款千把两千就可以放人,家属带来钱后翻脸再加到>千,有个行话,这叫"逼钱",逼钱要慢慢逼,吊>胃口逼,让那些家境不是太富裕的多跑几家亲戚朋友才能快快完成我们分局今年抓收入的任务,我们的任务好像不是人民卫士了。

武汉市前些年新上任的公安局长程康彦抓了一阵警风警纪,因为得到市民称赞政绩突出升任市委副书记,那几年分局是没有抓收入的任务的,把我的同事们"干"(干旱的干)得要命。可能是康彦书记的位子坐稳了,也可能是同情下属比其它地区公安战线的同事苦吧?反正现在抓收入的任务已经明确而又艰巨了。抓收入最来菜(当然是收入的意思了)的当然是抓赌,出现场的有现成好处不说,上缴财政的只是做个门面,罚款就能够改善局长科长队长所长们的不少待遇。因为大赌不好抓,小赌数量有限,有些分局把抓赌的手伸到别的分局管辖□围,触动了相互间的利益,导致矛盾,我们分局与水上公安分局前些时还为此打了起来,在街头上给老百姓上演了一出公安痛打公安,警察怒骂警察的喜剧。

我走到窗口,隔>玻璃看到那个老婆婆不知道什麽时候又哭回到大院门口,离>远听不见哭声,但她抠搂的身躯,像针一样扎>我的双眼。我不禁问起自己,我们为什麽要抓赌啊?人民警察抓赌禁赌,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吗?可现在我们是大赌不抓抓小赌,"霸王花"夜总会赌到公安局门口不去管,小老百姓虽说不该违法,但抓了以后只罚款不教育,难怪老百姓对我们的评价不高。我儿子最近严禁我穿>警服接送他上学放学,说他们同学不喜欢警察… …

几辆警车鸣笛凯旋,我知道一队抓赌的回来了,跳下车的警察不论肥瘦个个都挺>大肚子,有的大盖帽底下也是鼓鼓嚷嚷,露出钞票角来。我忽然觉得我,我的这些同事,比门外的老婆婆更可怜……

突然,门外的老婆婆疯了似的冲进了院子,对>办公楼双膝>地,跪将下来……

我不敢再看,低下头,拿在手上的帽子正中,是盾牌形的金色警徽,那上面有共和国的五星红旗,还有一滴泪珠……

北大>角地
2002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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