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与革命危机, 第十二章

2001年06月29日

党禁与一石三鸟的大圈套
(一九九八年九月)

一九九八年七、八月,山东、湖北两省的几位异见人士向省政府当局提出申请,要求注册"中国民主党"。两省民政部门破天荒地礼貌接待了这几位异见人士,并列出了四项条件让异见人士回去准备。一时间,许多朋友欢呼雀跃,认为中共有可能开放党禁。

许多听众接二连三地打来电话,跟我谈这个问题。有一位听众开口就说:"这没有用。不拿起枪来跟共产党干,甚么都白说。" 除此之外,大部份听众的反映都是比较审慎的。

下面这位东北工人 〔工〕 的一番谈话,比较有代表性:


工:我觉得,这是中共当局在当前国际、国内政治形势下作的一个姿态。因为在他们申请的时候,正是玛丽•罗宾逊(联合国人权专员)访华期间。当局作出一个姿态,表示中国在人权方面有松动的可能。具体松动到甚么程度?现在还是个未知。中共当局想改变以往对民运人士的策略。这个策略是往哪个方向改,改到甚么程度?这还有待於进一步观察。

韩:在湖北和山东两批异见人士申请完以后,有朋友马上就针对这种一反常态的反映说:中共在引蛇出洞,一石三鸟。一个是向联合国的人权专员示好;一个是通过这样的对待,使异见人士为中共在国际社会作最好的宣传。就是,啊,中共有可能开放党禁。这对中共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收获;第三就比较坏了,就是以这个宽松的景象使得地上的和地下的异见人士,把自己摆上案板,今后,便於控制,需要的话,可以对你下手,一网打尽。大家有一种判断,就是,我们国家每一个省,这些敢往前冲的异见人士,不过五十个。那么这样一来,把全国各地的异见人士都摆在台面上,然后想抓的话一网打尽,中共可以最少安稳十年。

工:客观地讲,一石三鸟的客观作用已经体现到了。当时是玛丽•罗宾逊访华期间,现在中共又准备签署人权政治公约,它需要一个国际上好的看法。这只是一个姿态,开不开党禁全在未知。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开头。这个开头相对来说是平和的,是比较倾向好的方面。

韩:不管怎么样,中共还是作得比较漂亮,最少是开始懂礼貌。现在,改革造成了许多新的不公正。就你所了解的异见人士和他们的愿望,你认为他们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慢慢地成熟起来,使自己真正能够关注下层工人,百姓的生活问题呢?

工:我觉得国内有些异见人士在这个问题上著眼还是不够的。他们说民主啊、自由啊、人权啊,这方面比较多。这些东西是好的,我们也希望实现这些东西,但总觉得这些抽象东西离我们下层民众,包括我们工人还有一定的距离。

韩:就是太概念化了。

工:是,是。我们就希望看到真能代表我们利益的,关心我们疾苦的人。现在住房问题、子女教育问题、工资问题、保险问题,这些问题对我们可以说是时时刻刻,或将来要面临的问题。多谈这样的问题,多关心这样的问题,就能更代表我们的利益。

韩:但无论怎么样,异见人士现在依据社团条例走出了申请建党的这一步。那么,反过头来说我们自己,工人。其实从九二年我们国家新工会法通过,到现在已经是六年了。工人今天,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生活处境都是一落千丈。面对异见人士走出的这一步,我们工人是不是也应该走出这一步?工会法规定,在企业里面,工人可以组织工会,工会是群众性组织。而且按照工会章程,工会会员如果对工会的工作不满意,可以罢免工会主席,参加选举,重新选举工会领导人。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工人组织起来要比异见人士方便得多,有法律根据,又有现成的全国总工会这个组织。我们工人是不是可以同时走出这一步,靠我们自己来改善我们的处境呢?

工:这一点我是很赞成的。不论从历史还是现实,工人总是重要的。我们工人在企业里地位是最底层的,有奉献,实际应有的权利却是没有的。企业里的工会实际上起了负面作用。工人对这早已认识很深,很不满。我希望,也相信工人中应该有这样的优秀分子,按照法律程序,勇敢地站出来走出这一步,申请举办我们工人自己的工会,切实代表工人的利益。同时在企业改革上实质性地推进一步。这是我们多年的愿望。

韩:据你了解,在工人当中,像你这样有这种的想法和信心的,是不是足够多呢?或者是,未来是不是会有这样的工人弟兄姐妹自己站出来?

工:像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异见人士和我们工人在根本利益上是不矛盾的。工人阶级的利益只不过切实一些,具体一些。我相信有这样的人,要冒一定的风险。企业领导人刁难你,或者开除你,这都会是问题。

韩:我们都在企业里呆过,大家每天在一起上班,能聚集起来。所以,不论从社会基础,还是从人员上,我觉得,这些条件都比组织政党的异见人士要好多了。更重要的是,我们所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压迫,那些不公正是每天发生在我们身上。虽然也发生在异见人士身上,但很多时候,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比发生在异见人士身上的那种压迫要经常得多。所以,从现实角度来说,我们应该更有团结起来,组织起来的愿望才对。可是现在看起来,工人组织工会,比异见人士组织政党,晚了一步。那么,咱们工人要再等呢,还是马上就走出这一步?

工:要走出去,组建自己的,维护自己利益的独立工会组织。这样才能从实际上维护自身的利益。别人说话总是间接的。

韩:对。反对党争取的目标是要执政。当有一天它变成执政党,它还是要作社会平衡,不能只代表工人的利益,否则,资本家的利益谁代表啊?作为政府,它是协调矛盾,充当中间人角色。共产党从四九年以来扮演的角色,实际上根本不对。政府不可能只是代表某个利益阶层,共产党说代表工人阶级,打倒资产阶级,然后以一种新的不公平代替旧的不公平。资本家没有生存的空间了,就把社会成员之间的矛盾变成了你死我活的矛盾了。那这个社会还得了吗?异见人士或者反对党将来真正变成执政党以后,真正能完全代表我们工人的利益是不现实的,是不可能的。所以,工人应该有自己的组织来代表自己。如果我们工人中有这些优秀分子,有可能在将来站出来,走在前面,领著大家干,工人是不是真正能作为这些领头人的后盾?

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就需要工人中的优秀分子去作工作,去多沟通,多了解,多启迪他们那种自我生存,维护自我利益的意识。只有组织起来,团结起来才能有力量。应该让大家意识到这是一个真理。

韩:任何一个社会都需要不同的利益团体组织起来,然后相互之间协调。有了这样一个空间,大家就可以心平气和地把话说出来。而不是每一个不满意的人,心里有气的人都是一个定时炸弹。如果爆发了,对整个国家健康的发展,对反对派的健康的成长,对整个社会的健康的发展,都是不利的。如果共产党要真是放开党禁,允许工人组织工会,允许妇女组织妇女团体,让这个社会变成一个多元化的社会,那么我们这个社会就健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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