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月5日广播)
2001年11月底,山东省新泰市青云第一中学160多名教师曾经全体罢教>天,抗议被政府拖欠五个月工资以及被拖欠五年的医疗费不给报销。对这次老师罢教行动,我分别跟学校老师以及新泰市总工会主席、副主席讨论过,对於这类问题有没有可能依据法律,通过集体谈判来解决。今天请大家先听一下一位青云一中老师跟我的讨论:
老师:老师们的工资呀,有五个月拖欠工资,不发,去年的两个月和今年的>个月。
韩(韩东方简称韩):今年的工资发到几月了?
老师:发到8月份,而且每个月平均每个老师降低了接近>百块钱。
韩:要是不降低的话,应该是多少钱呢?
老师:一般老师都是八、九百(元),七、八百(元),现在都开四、五百块钱。
韩:降低的那部份是以什麽名份扣的呢?
老师:就是财政紧张,没钱;还有一个是医疗费呀--医疗费五年多没报销了。
韩:从哪一年?
老师:从96年,96、97、98这>年,再加上2000和今年,五年没报销了。99年报了一次,报了一次吧,就光报99年的,98不报、97年不报、96年也不报。
韩:老师们手里的报销单最多是多少钱?
老师:哎哟,太多了,我听说他们有好几万呢!有的得精神病了,还有得癌症了,医疗费呀,都报不了。
韩:你们的工资应该是乡财政发,是吗?
老师:对,县财政拨下来以后,下边乡财政再加一点,这样发。但是乡财政说没钱。
韩:乡镇政府的干部有没有发呢?
老师:现在都发了,他们都发了。
韩:都发了是什麽意思?以前他们有拖欠过吗?
老师:以前拖欠……比我们拖欠少一点。
韩:但是也有拖欠?
老师:以前他有拖欠,但是他们发了老师没发,所以老师们有意见,所以罢课了。
韩:大家罢课,有没有在罢课之前提出一些什麽要求来?
老师:提出的要求就是工资呀,发工资呀,按时发工资这个。
韩:那是以什麽形式提出来?
老师:嗯,没有。原来老师们去找去了,到市政府去找,市政府光给退了休的老师的工资没降,把上了课的老师(的工资)全都降了,但还拖欠。
韩:我现在想弄清楚,你们在决定罢课之前,去找过镇政府,是以什麽形式去找的,是集体找的,还是派代表找的?
老师:派代表……是退休的老师们去找的,找到市政府,找到市长。
韩:是退休的老师们去找的?
老师:嗯,去找的。
韩:那在职的呢?
老师:在职的没去呀,就派他们去了。
韩:噢,等於是在职的请退休的老师做代表、去交涉?
老师:嗯,对对对。
韩:这是什麽时候去交涉的呢?
老师:好像是前几个月吧,不超过>个月。
韩:一共交涉过多少次?
老师:哎哟,交涉过好几次了!他们去了以后呀,教委的人吧,就办事处教委的领导吧,就去劝,劝了他们回来了。回来……老师们然后呢,当>教委人的面吧就回来了,等他们一走,老师们又去找去了!
韩:在这次决定罢课之前,老师们有没有正式的开会选举代表,写出一个正式的书面要求来交给校方呢?
老师:没有,校长不在家,校长出去学习去了。听说光给领导补了工资了,老师们没有发工资,老师们很生气,所以今天就不约而同地罢课了。
韩:什麽时候听到这消息的?
老师:昨天。
韩:昨天听到,今天就罢课了?
老师:嗯,对对对。
韩:其实大家一直对拖欠工资不满,这一次爆发是因为补发工资的不公平,所以爆发了?
老师:啊,对对对对。
韩: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师有没有想过,大家就这样罢课了,而没有一个书面的、正式的、向交涉的对方,比如向镇政府、乡政府、校方提出一个正式书面的要求来,这样的罢课是不是……是不是欠缺了一小步呢?
老师:老师们实际上都害怕,都害怕那个领头的,或者……“枪打出头鸟”之类的说法,都怕他们报复呀;怕处理带头的老师,谁也不敢出头,就不约而同地罢课了。
韩:大家宁可选择法不责众这条路,就是说可以避开单独的几个人出头做代表的这种风险?
老师:哎,对,就是这个意思。
韩:现在咱们这儿老师的生活情况怎麽样呢?
老师:嗯,非常困难,非常困难。主要原因是,刚刚集资买了楼吧,97年买的楼,花了>万多……>万四千(元)吧!集资买楼,买楼都是借的钱。再加上工资又不景气,老师们很生气、很失望,所以不约而同地罢课了。
韩:这个办事处一共还有其他的几个主要学校?
老师:一共有五个中学,一中、二中、>中、四中、五中,不过他们都有这个意思了,他们都有想罢课的意思。
韩:你们学校有没有工会呢?
老师:有有有,工会就是那个什麽嘛,实际上就是个……是个摆设。
韩:你们学校的工会主席是个什麽人呢?
老师:工会主席就是个官!
韩:他不是老师呀?
老师:他也是老师,也是官。
韩:噢,那是选举出来的吗?
老师:哎哟,这个问题……可能是派下来的吧!
韩:可能是派下来的?
老师:哎!
韩:您是不是工会会员?
老师:对,我是工会会员。
韩:您有没有投票选举过?
老师:嗯,没投过票。
韩:您在这教书教了多少年了?
老师:十来年了吧!
韩:从来没有投票选举过工会主席?
老师:对对。
韩:那这件事大家有没有去找过工会主席呢?
老师:没有,因为都觉得他……一点家都不当。
韩:那工会主席的工资有没有拖欠?
老师:拖欠是一样的,校长的工资也拖欠。
韩:他也没主动地跟老师说,就是说工会能做点什麽?
老师:没有,从来没有。
韩:你们有没有找过市工会呢?
老师:没有。
韩:是没想过,还是没想去找?
老师:我们觉得这个市工会解决不了问题呀!
韩:有没有曾经想过工会?
老师:从来没想过。
韩:如果要是有机会的话,你们会不会去开始找,比如说市呀、省呀……教育工会和总工会呢?
老师:嗯,曾经想过呢,找上面的,比如说省呀,或国家教委呀,但是投诉无门,不知道找谁好,不知道找谁!
韩:你希望我们广播出去以后,能有个什麽样的效果呢?
老师:我希望你们让省政府知道才好呢,让上面的知道才好呢!希望他们按政策办事呀,按教师法、义务教育法呀,来办事吧!
韩:我先帮你们打通电话,先把这个信息先沟通了,好不好?
老师:行。
韩:希望……比如说今天下午呀,或者明天能有人来了解情况。
老师:那太好了。
韩:但是你们这边,我还是觉得,大家应该……工会不管事归不管事,可是去看看工会法,工会其实应该是管事的。其实如果要是工会会员做一些事情的话,给工会一些压力,比如说参加选举呀,还是有用的。如果没有工会,只是靠上面来压力的话,那麽能解决一件事,但是今后长远的事,还是解决不了。
老师:(笑)其实工会呀,一点作用都没有!在这。
韩:对,这个工会是没有作用,但是如果我们可以工会会员和教师们一起,就是说能够参与重新选举工会主席,那麽呢,把这个工会改过来……
老师:工会是上面派下来的,上面领导说叫谁当就谁当呗!
韩:可是现在新的工会法,大家有没有看过呢?
老师:没有,没有。
韩:我建议大家去看一看,研究一下新的工会法,看看就是怎麽样能把一个比较有效的,一个学校工会,还有街道办事处这个一千多教师的工会,能把它给改造过来。
老师:在中国,你看看中国这个……哎呀,真是“人治大於法制”,真是感觉是这样!
韩:“人治大於法制”这个原因是因为从上而下的这种管制的逻辑,但是如果我们从下而上,如果普通的教师、普通的工人、普通的老百姓要是想一想,我们自己可以做些什麽,来改变这个“人治”的状态,那麽……
老师:谁敢呢,谁领头干呢?
韩:我们自己呀。
老师:大家只能说是自发的,就是法不责众这个办法,谁也不愿出头,一但出头恐怕就会受到处分。
韩:可是,你像这个新的工会法讲到,如果有任何单位和个人阻挠工人组织工会,要负法律责任,可以起诉的。
老师:(笑)现在我们这有教师法管>,说教师呀,有权利教学生,但同时也有权利获得到报酬,但是现在实际情况呢,得不到报酬也没人管,也不知道找谁去告去,告谁呢?
韩:所以总的来说,对这个制度本质上没有信心?
老师:嗯,差不多,真是这样。
下周六,请大家收听新泰市总工会主席和副主席跟我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