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座城市,不同的童年——探访北京打工子弟学校

2012年07月02日

近日,位于北京朝阳区金盏乡皮村的同心实验学校收到拆迁的通知,使这所学校里的上百名打工子弟的教育权受到威胁。6月底,CLB记者来到皮村,希望能够切身了解这座位于北京郊区的以外来人口为主的城边村里打工子弟的学习及生活环境。

6月19日,朝阳区金盏乡皮村的同心实验学校收到了金盏乡教育卫生科的告知书,当中提到同心小学“在房屋安全、消防安全、用电安全和卫生保健方面存在严重安全隐患”,“学校未按相关规定程序取得办学资质”,“责令学校停业关闭”。互联网资料显示,该校于2005年创办,学前班及小学部共有学生700余人。

皮村四周被绿色的庄稼环绕着。进入村口,CLB记者打听到了同心实验学校的具体方位。前往同心实验学校的必经之路是一条狭窄污浊的小巷,小巷两边拥挤的小吃店、日用百货店,在小巷的尽头,记者终于看到了小学的大门。

在同心的铁栅栏门口,CLB记者看到了各种荣誉匾额。这所小学是北京多所学校的社会实践基地,也是一些国际机构赞助的对象。几排二、三层的教学楼,院子就是孩子们活动的场所,由于已经接近下课时间,院子里嬉笑打闹的孩子很多。整个学校上下,丝毫没有学校即将关停的担忧。

就在记者守在同心小学门口的时候,一名年轻家长带着孩子来报名。已经放学的学生告诉CLB记者,没有听说学校就要关停。

记者表明身份后,负责人以“拆迁的事情还没有最终落实”为由,拒绝了CLB记者的采访。一周前,该校校长孙恒曾在微博上贴出金盏乡教育卫生处的关于责令该校停业关闭的“告知书”。同时发出的“承诺书”的最后一条是,“不参与任何上访和媒体活动”。

几名在同心小学做暑期实践的北京某高校大一学生向记者表示,学校里的条件比较苦,她们每天从市区过来要做几个小时的公交。

距离同心小学约5分钟路程,是结合了幼儿园、小学及初中部的新利学校。紧闭的红色大门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一座仓库。互联网资料显示,该所学校于1998年创建,在校学生1000余人。

一位来北京不足一个月的四川籍妈妈告诉CLB记者,她的两个孩子在新利读幼儿园,夫妻两人平日不在家,幼儿园每个月交不到500块钱,孩子就有人照料了,教学质量 “还可以”。

放学时间到了,校长打开了一扇大门,来接幼儿园学生的家长不仅有成年人,也有10几岁的孩子。由于门口马路狭窄,家长的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挤成一团,让过路的面包车、私家车及卡车司机很晕菜。

今年读二年级的两名女生分别来自河北和安徽,父母都在皮村或附近的村子里打工,如做木匠、打孔等。最喜欢的科目分别是数学和语文。学校也教英语,有计算机课,能上网,学校偶然会带她们去隔壁的黎各庄村看表演。夏天教室里有电风扇,也有大学生过来支教,教授音乐、画画、魔术等。谈及未来的理想,小姑娘们腼腆地笑了笑,说自己也不知道。回家后,女孩们一般的活动是看少儿频道及做作业。每年寒暑假都会回老家。谈话期间,头顶上不是有飞机飞过,噪音颇大。

受现在户籍制度的限制,异地生没有办法在本地参加高考。几名初中生对记者说,如果读高中的话,他们可能要回老家读。

一名在皮村卖麻辣烫的四川籍妇女告诉CLB记者,她的两个孩子现在都在老家读高中,丈夫在城里承包拆迁项目。她和丈夫都希望两个孩子考上大学。她在皮村租了两间平房,月租共600余块,一间做生意,一间当成仓库和卧室。

一名开黑的的北京本地司机对CLB记者说,皮村的外来人口多,治安也较差,公安几乎每天都来。按摩房里的小姐晚上7点就会出来站街寻觅生意。他的孩子也在皮村的打工子弟学校读幼儿园。孩子长大后,可能会考虑转到隔壁庄的小学。

据该名司机,金盏乡的两个村都被拆迁,将来规划成金融街或贵族学校,这是皮村大量外来人口涌入的原因之一。

记者在皮村的一个多小时里,亲眼目睹了一辆警车开到了同心小学所在的小巷,公安把一名不到20岁的青年抓了起来,套上黑色头套,警车的后面载着没收来的老虎机。

经历过七次拆迁的打工子弟学校

同心小学是否会被关停还是个未知数,但位于北京海淀区西北旺镇韩家村的利民希望小学自1999年3月建校以来,由于房地产开发及新农村改造(包括建楼房、修路等),已经历了七次拆迁。

来自河北张家口的孙利明校长在6月底的某次关于流动人口的讨论会上表示,目前学校的规模已经从最初的13名在校生以及一名老师(孙校长自己),扩展到200多名在校生,25位老师,几辆校车,十几年来目前已经服务了30,068名农民工子弟。而他为了让打工子弟有学上,坚持办学,迄今已经负债50多万。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王春光教授在此次讨论会上表示,保障农民工子女受教育的权利,需要媒体舆论、中央政府,以及社会团体的多方努力。

“现在中央和地方政府层面也害怕社会舆论,媒体要加强这方面的努力;中央政府应出台相应政策,将义务教育纳入地方政府的政绩考核体系,而不应主要考虑GDP;另外,还需要社会力量,如NGO,去争取。”

王教授补充道,北京不应该排斥外来人口。从欧洲的发展历史来看,外来人口越多的地方,这个地方越富裕。应该通过福利的调整,调整人口的分布。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一名在北京从事工人法律援助的业内人士向CLB记者透露,尽管打工子弟学校被拆的新闻不绝于耳,但打工子弟学校的资金运转大有文章可做。

“主要是校长手里有大把大把的资源。我遇到的打工子弟学校校长,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富的流油的。学校强拆了,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校长就会收到各种社会机构、公司、个人的各种捐助,这些钱大多数都流进了校长自己的口袋。‘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谁的社会资源多,谁的钱袋就鼓。”

该名业内人士补充道,爱心人士如果想捐助的话,不要捐钱,捐书就好了。捐的钱谁知道最后去了哪里。

近年,关于打工子弟学校的负面新闻逐渐浮出水面。由于打工子弟学校大部分都是民办式家庭经营,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现一心逐利的经营模式。据《南方周末》的一篇报道,一位专栏作家曾在2008年到2010年间,带领一个调查团队在北京上海两地展开了对1000个学生的跟踪研究。研究的结论显示,“越是教学条件恶劣,越是能博得同情,可以获得更多的社会捐助,民办学校落入了恶性循环。”

北京城里人的抱怨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打工子弟学校被迫关闭后,部门打工子弟会被分流到公立学校。北京市虽然在两年前表示随迁子女义务教育入学不收借读费;今年5月份发文严禁在义务教育阶段以任何名义收取择校费、报名费、测试费和借读费。CLB记者了解到,借读费的市场仍然存在。

“你可以不交借读费,但你也甭想上公立学校,”皮村的黑车司机如是说。在人多学校少的情况下,有限的名额肯定给那些“表现积极”的家长孩子。

另一方面,打工子弟来到公立学校后,也变相地增加了城里孩子父母的负担。

一位北京本地的出租车司机向CLB记者说道,“打工子弟交借读费,我们也要交借读费。他们一来,我的孩子两三天就学会了骂人。把我的小孩教坏了怎么办?!”他会考虑为孩子选一家四环内的学校,这意味着缴纳3-4万的借读费。

“新北京人”的权利争取

无论是在工厂里从事体力劳动的外来打工者的子女,还是在高档写字楼里从事脑力劳动的外地知识分子的子女,他(她)们都因为户籍制度的限制,无法享受与本地孩子同等的教育权,尤其是高考的权利。

2005年开始,中国高考报名实行“学籍”和“户籍”双重认证,导致大量无本地户籍的移民子女无法在自己生活、学习多年的城市参加高考。对随迁子女来说,回户籍所在地接受教育,意味着面临教材的差异、生活习惯的变化等多方面问题。

由教育平等公民联合行动志愿者发起的“推动取消高考户籍限制”的行动从2010年5、6月起,随迁子女家长每月最后一个周四会向教育部及北京市教委递交呼吁书,争取取消高考的户籍限制,目前已经持续了24个月。截至今日,该行动已经征集了超过10万人签名,在京沪两地最为活跃。

在各地随迁子女家长、学者等社会舆论的压力下,今年两会期间,教育部表示今年上半年会出台高考方案。但直到上半年结束,仍未见回应。

一名参与教育平等公民联合行动的家长在6月底的某谈论会上表示,“两年来,我们可以看到通过大家的努力,公民的意识在觉醒。权利也必须要靠自己去争取。”

2010年5月,教育平等公民联合行动志愿者历史近三个月,成功争取到了小升初的同城待遇。

以下是CLB记者此次在皮村拍摄的图片,包括打工子弟学校、周边环境、孩子们放学后的场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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