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在去留之间：有关中国广东省东莞女工状况的调查笔录整理报告》第二部分

《挣扎在去留之间：有关中国广东省东莞女工状况的调查笔录整理报告》第二部分

四、一些需要深入探讨的问题

　　女工们对其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的描述至少可以说明，中国东南沿海城市的劳动力短缺与工人们所处的就 业环境有直接的关系。工厂的工资水平已经难以负担她们在当地的生活成本和对赚取工资补贴家用的最低期望；而 无休止的加班、超越体力极限的劳动强度、恶劣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也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们可以忍受的程度。 但是，在劳动力短缺的情况下，调查结果显示，大部分女工并没有离开这些她们深为不满的工厂，也没有离开这个 带给她们生理和心理创伤的地方。广东省工会干部管理学院的易江教授在2003年对广东省10个城市制造业企业第一 线5000余名女工的调查也证实，女工在企业的工作时间长度有较大幅度增长：企业平均工龄为3.5年。其中：5年以 上的占30.93%；2年以上5年以下的占24.4%。[1] 同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一份报告显示，最 近12年来，珠江三角洲外来工月平均工资仅增长了68元，尽管当地的物价已经增长了3至4倍。这种情况女工们一定 可以体验到。那么，是什么原因使这些女工们“甘心”在这些工厂中忍受著雇主的盘剥？

　　被调查人普遍对自己的就业环境表示不满，而表达不满的方式只有“辞工”或者“自动离职”。与男性农民工 相比较，女性农民工较少采取激烈的手段，例如，自杀、自残或者对侵权人进行人身攻击等等去争取她们的权益。 同时，中国私营企业低技术含量的工种为她们转工提供了便利。然而，女工们在转工中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在本 次调查中，一部分转工的被调查人在被迫自动离职的时候，也被迫失去了一个月甚至数个月的工资。调查的资料显 示，转工之后，女工们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改善（见附件1“一位女性农民工四年的打工、辞工 经历”）。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女工们为什么愿意进行这种无意义的转工？这里，除了她们自身具有的对未来 就业条件的憧憬心态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我们可以用所谓的“生存的文化”概念来描述她们的心理状态，这 种生存的需要使她们失去了选择的可能。但是从劳动力市场的需方而言，珠江三角洲劳动力短缺的现象并没有带来 劳动力市场工资上升的压力。这种自2003年底被媒体广泛报导的现象，在2004年底我们的访谈中仍然没有缓解，被 调查人也普遍认为工资过低。那么，劳动力市场的供需双方的行为已经不再是一个经济学理论可以解释的。这些行 为向我们揭示，第一，劳动力市场中的确存在一个供需缺口，这可以从雇主普遍拒绝辞工和工人可以更容易地转工 得到证实。第二，雇主可能通过一些虚假的招工手段，例如，调整工资的支付方式，提供少量福利待遇来诱使工人 们转工，而不是返回家乡。由於在中国劳动力市场上存在著严重的“资讯不对称”问题。这一问题可能在劳动力短缺 的情况下变得更加严重。第三，生存的需要和中国传统中女性的角色迫使女工们最终选择留在这些地区和这些企业 ，而她们在缺少基本的权利保障的情况下，只能通过不断的辞工、转工来寻求相对好一些的就业条件。第四，也可 能是更需要研究的是，工人缺少组织的资源，法律禁止他们自己组织真正代表其利益的工会，也禁止他们采取集体 行动争取权益，於是，雇主感受不到改善劳动条件和提高工资待遇的集体压力。

　　有被调查人提及，面对恶劣的工作条件，曾经有工人罢工，但是最后并无理想的结果。遗憾的是，对这个 问题，此次调查并没有获得足够的资讯。近年来，有关工人罢工权的问题已经在内地学术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这 里的问题是，第一，一旦这种权利真的被法律明确规定之后，工人们是否具备了行使这种权利的条件，包括，罢工 组织者、罢工的策略、罢工的请求、罢工的步骤乃至罢工的意愿？第二，在我们的调查中，被调查人并没有对罢工 这个问题做出更多的议论，但是，她们似乎并没有更多的使用这种手段的意识。而她们对罢工效果的评论也不是令 人鼓舞的。那么，罢工是否就一定是有效的手段？第三，当罢工的权利被法律确认之后，法律本身是否会成为罢工 的法定障碍？例如，法律是否会对罢工这种合法行为规定冗长的申请程式？法律是否会赋予政府相关部门任意界定 罢工“合法性”的权力？是否会将这种本来属於工人的权利赋予那些根本不能代表工人的工会组织？

　　女工们的讲述向我们揭示了中国政府部门的软弱，也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 政府部门的功能是什么？这是一个很多人谈论过的问题，但是重提这个问题的意义在於，当新一届的中央政府信誓 旦旦要建立一个和谐的社会的时候，政府是否考虑要建立一个维持社会起码公正的社会政策目标，并根据这个目标 建立一套可以容纳社会分化后所形成的各种社会观点和社会力量的政治系统？改革二十余年来，广东沿海地区的发 达程度居全国的前列，这个地区的劳动条件之差也是名列榜首。经济发展和社会不公现象在这个地区体现得淋漓尽 致，并最终导致今日因劳动力短缺而阻碍经济发展的局面。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在长期缺少上述社会政策目标 和政治系统的时候，中国经济增长能否持续？

　　在政府权力、私营资本和劳工权益的三方结构中，中国工会的位置何在？这个问题如果具体化，可以成为 一个工会定位的问题，也可以成为一个谁将是中国劳工代表的问题。在我们的访问中，来自16个工厂的被调查人中 ，只有一个工厂的工人明确表示她们的企业有工会。女工们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已经清楚地证实，她们是一个急 需获得保护的群体，在她们被迫从事超过身体极限和接受超低的工资时，官办的工会并没有出现，而她们也普遍具 有一种“无助”心理，对谁是她们的代表，谁可以维护她们的权益表示茫然。少数企业尽管建立了所谓的员工权益委 员会，但是根据被调查人的说法，这种委员会不过是一种管理的手段，充其量不过是反映一些工人们的要求，与维 护她们的权益无补。当中华全国总工会将私营企业和农民工纳入了官办工会的系统后，法律没有给工人组织独立的 工会提供任何空间。在这种情况下，就维权手段而言，中国的工人，至少我们访问过的这些农民女工，根本没有任 何维权的选择，官办的工会被证明一直在企业之外徘徊；在少数建立了工会的企业，工会也证明了不能发挥作用； 而政府在专注经济发展的时候，忽视了社会的公正，致使劳动监察部门很难有所作为。於是，这里的问题是，谁能 够或者应当成为工人们的代表？

　　中国的劳动法律已经比较完善，但是在这个貌似完善的法律体系内确实存在诸多的问题，以最低工资为例 ，在我们的访谈中，被调查人的收入都已经超过了当地的最低工资，而这种工资更常常被资方用作一种合法的工资 水平。这里的问题是，从法律方面保护劳工的权益，工资方面的法律是否应当有一个针对农民工的特殊规定，这里 不仅仅指通过法律的手段规范工资的支付，而且要规范工资的水平。因为我们的访谈证实了，最低工资一旦成为雇 主支付的基本工资，最低工资标准就成为了这类工资水平的法律依据。再以劳动合同为例，这种在中国改革之后存 在已经二十余年的法律手段曾经引发大量的劳动争议，并已经成为当今城市工人与企业之间劳动关系的凭证。但是 这种手段在我们的被调查人所在的企业似乎并不存在或者基本是一种形式。由此，法律规定的解除劳动合同的程式 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们的被调查人证实，她们和她们的雇主并没有将劳动合同作为一种确定劳动关系的证据 ，而她们在辞工的时候，所面临的不是来自合同的限制，而是雇主的刁难。於是，这里值得探讨的问题是，劳动合 同是否是必要的，如果是必要的，那么这种合同能否成为劳工权益的一种保障工具，抑或它仅仅是一种管理的手段 ？

附表1 调查企业基本状况

* 企业设有员工权益委员会

附表2 广东省东莞女工自述加班情况

附件1：一位女性农民工四年的打工、辞工经历（根据访谈笔录整理）

调查对象：张 * *（21岁）
现工作单位：广东省深圳某打工者服务部
工作时间：4年多

个人情况：我十五岁就出来打工了，那是1998年12月份。出来打工是想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家里姐妹多 ，我是属於超生的，父母被罚了款，当时我哥哥又到了成家的年龄，需要钱，所以我想早点出来分担父母的负担。 其实上学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也不差，如果上了高中，有可能考上大学。4年来，我到9家工厂打过工。
第一份工作：我是由专职的职业介绍人带过来广州的，他从中还收取了250元的仲介费。因为我当时没 有身份证，他又要了50元，说是给我办身份证，后来又说进厂要办什么证，又要了50元。其实他什么证也没有给我 办，把钱拿走了。这个工厂是工艺厂，是一家外资工厂，夏天做花，冬天做树（圣诞树）。一个星期都要工作，一 年只放三天假。每天加班到晚上10点。当时我被分到五金部，工作环境很差。每天用布直接沾天拿水擦那些作树干 用的钢管。钢管擦完后，直接送进烤箱，车间里到处是烟，远处都看不见人，进了车间就要流泪，呼吸困难。厂里 一个星期才发一双手套，一个口罩，没什么用。因为这个活儿很脏，口罩戴上不一会儿就变脏了，所以基本上不能 戴；手套戴上时间不长，也烂了。我在这里做了20多天，挣了500多元。住厂里宿舍。这个厂没有人可以请到假， 除了没货的时候可以请长假回家。没有什么产假、婚假，怀孕了就只能回家。厂里没有工会，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厂 ，其他地方还有分厂，也没有听说过有工会。后来厂里要招点数员，我去应聘，考试的成绩很好，是分数最高的。 做了统计员，工作环境稍微好了一些。我在这个厂做了八、九个月。其实出厂也是很无奈。当时我做统计员的时候 ，工资是每小时1.8元，后来招的统计员工资是1.7元。她很不服气，就利用她和领班的关系，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关系整我。我想再做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就回家了。当时没有考虑过到哪里投诉，也没想过有什么不公平，包 括刚开始干的时候，那么危险的工作，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当时就是认为打工就应当是这样。我回家以后， 去学做服装，想学完去服装厂做工。
第二份工作：从老家回来之后，到广东省澄海市，没有找到服装厂，进了一家玩具厂。这个厂很小， 是本地人自己办的。那边的工厂都很小，属於家庭式的工厂，一般雇几十个人，甚至几个人。工厂是那种三合一的 ，厂房、库房，宿舍都在一起。一层工人做工，二层工人住宿，三层是老板住。住宿条件特别差，十几个女工睡一 个房间，男工睡一个房间，住的是大通铺，蚊子特别多。做了几天，脸上被蚊子叮的都是红点儿。只有两个冲凉房 ，还要自己到河边打水，洗衣服也要到河边。做工时用手按螺丝，手都肿了，还磨出了血泡。做了几天后，不干了 。
第三份工作：经过老乡的介绍，我和表妹、表哥进了一家工艺品工厂，这家工厂在澄海市内，有20多 工人。工厂是平房，下面是车间，上面隔一层板，人就睡在上面，像我这样比较高的人，在上面都直不起腰。夏天 特别热，没有空调和风扇，简直不能睡觉。男女工睡觉只隔著一层板，上下只有一个梯子，这边要下去，就要先让 那边把梯子搬过来。只有一个公用的厕所（冲凉房），每天晚上11点半下班后，要排队冲凉。是计件工资，但不知 道是怎么算的，我们做的数量和工资总是对不上数。吃饭要自己买。一天工作14个小时，每周做7天。我们在那里 做了一个月，想想不合算，一个月工资只有400、500元，除了饭钱，基本上剩不下什么钱。有一天我表妹在休息的 时候听耳机，加上她干活比较慢，老板就说，我不让你做了，你走吧。所以，我们三个人，我、我表妹和表哥就决 定都不干了。老板娘又不肯让我们走了，和我们说了很多好话，求我们继续做下去，我表哥觉得再做下去也不会有 什么好处，所以我们还是要走。老板扣住我们的身份证和工资。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告到劳动局。劳动局的人说， 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做了一个月辞工是没有工资的。所以他们只能帮我们要回身份证，我们最后也没有拿到工资 。算起来，这一个月不但没有挣到钱，还花了一个月饭费。
第四份工作：后来我又进了澄海市一家私人的玩具厂，比第二、三个厂都大一些，条件也好一些。这 个工厂雇了50多人，每天工作8个小时，早上4个小时，下午4个小时，如果有订货，晚上再做4个小时，没有休息日 ，除非没有订货或者停电的时候才能休息。发生过一次小火灾，是电线的问题，我们都跑得比较快，没有出事。我 在那里是做贴标签的活，看工序和工作快慢来定工资，有的人每月能拿1000多元，有的只有四五百元。住宿条件比 以前好，50多个人住在另外的一个房子里，可以自己作饭。因为是私人的小厂，老板白手起家，比较通情达理，如 果有需要，可以回家，老家来人也可以住在我们那里。我在这个工厂做了3个月，后来因为学过踩电车，一直想进 制衣厂，想多挣点钱，就带著新来的老乡去了东莞。
第五份工作：到了东莞，前几天都住在火车站和汽车站，后来找到我表姐，晚上就偷偷住在她的宿舍 里。因为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工作，心情很不好，又因为那个工厂厂里是不让住外人的，怕连累我表姐，就搬到一个 老乡家里。这个人虽然人很好，但是个男的，我感觉不好，虽然人家并没有对我怎么样。有一天晚上，我就出去看 通宵电影，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我发现钱包丢了，只能等我表姐来给我还钱。那个地方社会治安真得好乱， 我们从澄海到东莞的路上就遇到了黑车，收了我们很多钱，还把我们拉到半路就不管了。后来我也没有去服装厂， 到一家电子厂工作，是做VCD的。另外和我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没去工厂，去了酒店做服务员。这家工厂雇了200多 人，女工占多数。这个厂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非常整洁，工人都穿工作服，厂房也很干净。我在这个工厂做包装工 ，计时工资，每个小时2元，加班每小时两元五角，周末不加班。但是后来发现这个厂不好的地方了，整天没有事 情做，每个月的工资只有200、300元，还要扣掉90元的伙食费，一个月下来才挣100到200元。这家工厂有养老保险 ，要扣工资的10%，这笔钱在离厂的时候可以结算。这个工厂没有出现什么工伤事故，男女工也同工同酬。因为在 这里挣不到钱，我在这个工厂做了四、五个月，放弃一个月工资就走了。按照厂里的规定，要做满一年，才能辞工 ，否则不给结算工资，也就是说，一年只有一次辞工机会。
第六份工作：我辞工后，进了一家陶瓷工艺品厂（编者注：与本项目#13/3同一个厂）。在这个工厂， 每月的工资底薪是480元，前三个月加班费每小时1元。进厂3个月后就长工资，根据组长的评分，分为ABC三类员工 ，A类最高，每天8元，B类7.5元，C类7元。组长评分说是按照工作的表现，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评的。如果是她的 老乡，就给评得高一些。给我评的是B类，还不错，因为我完成的数量多。每月结工资的时候，如果一个月内没有 请假，就有100元的全勤奖。每天工厂管两顿饭，不扣伙食费，另外每天给2元的早餐补助。每星期工作7天，最好 的情况是星期天不加班。加班要加5个小时，从晚上6点半到11点半。早上8点上班，其实是7点半就要集合跑操。一 般只跑5分钟，然后就进车间干活。这个厂有400、500名工人，60%是女工。这个工厂比较安全，我们那个部门的工 作是将泥巴按照模型捏成一朵花，这个活技术要求高，所以总经理对我们那个部门的态度好一些，待遇也高一些。 有的部门，像绘彩部就不行，她们那边就是给我们捏的花朵画上油漆，所以没有什么技术，待遇也差。比如说，她 们在工作时间上厕所要轮流，上班半个小时后，可以上厕所。但是要拿离岗证，这条流水线一个人一个人地往下轮 ，到了你要是不去的话，就轮过去了，要想去，只能等下一轮。每次上厕所不能超过5分钟，来了例假也只有五分 钟。还有就是上厕所不能影响流水线的进程。上班的时候，要求坐正，不能翘腿。这些都是那边的要求，我们这个 部门就没有这些要求。因为她们那边人多，技术要求低。我们这边是技术部门，技术要求高，如果管得太严，人走 了，厂里还要培训新人，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做出东西来。遇到不公平的情况，只好忍受了，没有人去找劳动局和工 会。出现过一次罢工，因为拖欠了工资，罢工一天，老板的解释是遇到了金融危机。
第七份工作：从陶瓷厂出来后，回到老家。之后到北京一家制衣厂，叫九山制衣厂，在北京密云县。 老板是个安徽人，工厂有100多个工人。每天上班9个小时，晚上要不要加班都可以，没有休息日。实行计件工资， 每月底薪380元，加班也不算加班费。工厂条件特别差，比东莞的工厂还差。只有一个冲凉房，没有人打扫卫生， 很臭。住平房，每间7至8个人。这个工厂当时拖欠了工人三个月的工资。我刚来一个月，本来和我的关系不大。但 是，有一天我和主管闹翻了。那天下午我想出去打电话给家里。那个厂是在一个小村子里，要走好远的路才能打电 话。我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是我们主管非要我做完了活儿再走，我们就吵了几句。她说，就 你事儿多，我说，如果你看我不满意，可以给我开出门条，我可以走。那个时候，其他工人正在向老板要工资，跟 老板谈判好几次也没什么用，后来大家说如果不发工资，就辞工了。厂长发威风，说就是不发工资。副厂长是个女 的，还比较客气。她来了以后，说，厂长前些日子被人绑架了，花了不少钱，现在手头没有钱。如果大家没有饭费 ，可以给些补助，后来给了我们30到50元钱。她说，现在有一批棉衣急著完成，等把这批活儿完成了就发工资，我 们干了两天，还是没有发。我找老板谈了多次，我一直主张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其实我是新来的，并没有欠我 多少钱，我只是普通话比她们好。老板后来给我们写了一张纸条，说金融危机，要在以后的一定期限内把工资发给 我们。但是，我们听到老板背地里说，想拿工资，哪里有那么容易。所以我们感到拿回工资是没有指望了。后来我 们再向厂长要工资，他就说，要走现在就走。因为他知道我们好久没有拿到工资了，手头没有钱，没有钱，我们连 到北京城里的路费都没有。但是我们最后决定，就是没有钱，也要走，到了北京再说。那个工厂平时大门都是上锁 的，工人要是出去打电话或买东西，都要老板开出门条才能出去。最后，所有的工人都齐心逃跑。我们是晚上跑的 。当时看门的只有一个人，我们这里边有一个男孩子，他偷了大门的钥匙，打开大门后，那个看门的人也拦不住我 们，我们就这样跑出来了。当时心里很舒服，觉得胜利了。其实，我们这些人里面有的人丢掉了四个月的工资。她 们都说我是幸运的，因为我只丢了一个月的工资。我们当时没有找劳动局，那个时候真是什么都不懂。你问我为什 么要出门条？所有的工厂都是一样的，出大门一定要有出门条，怕你带厂里的什么东西出去。还有就是你即使要自 离，你也要带走随身的行李，如果没有出门条，你就带不走行李，这样，你就很难自离。跑出去之后，我们大家凑 了去北京的车费。我在北京城里找到我的堂哥，借了路费回家。
第八份工作：我在家里只呆了一个星期，就去了深圳，进了一家工厂，叫宏承制品厂，是台资企业， 生产儿童用品。工厂有600多人，半流水线生产，有一半是手工作业。当时进厂时交了80元押金，说是办理工卡、 厂牌和什么证件。我在厂里踩电车，工作非常辛苦，加班每天最早要到晚上11点多，有时还加班到凌晨两三点钟。 第二天还要上班。早上7点半上班，中午12点下班，说是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吃饭时间，实际上吃完饭就要马上上 班，没有休息时间。最好的情况是星期天加班加到晚上9点半。真的是觉得特别累，有些人因为太累晕倒，还有的 人因为上班时太困了，把手指放进了电单车里，被针扎。后来她们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手会跑到机器里，其实就 是过度疲劳，昏昏沉沉的。每天早上还要开早会，有一次早会时，有个女工突然晕倒了，我们怎么弄都弄不醒她。 后来她老公是我们一个班的，把她背回了家，休息了一天，还要再休息，厂里不同意，只好又来上班。我们实行的 是计件工资，加班也没有加班费，工资很高，最少的有800多元，最多能拿到2000多元。但是后来因为组长的工资 才2000元，所以规定工人的工资不能超过1800元。这个厂虽然工资高，罚款也严重。上班打卡，迟到一分钟就要扣 一块钱。经常罚款，产品质量有问题要返工要罚款，和班长顶嘴要罚款，地板脏了也要罚款。有一位女工年纪很大 了，有一次班长让她返工，她不愿意。其实也不能说她做的那个产品有什么问题，但是班长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 什么。所以她就被罚了款。罚款之后，她还不服气，和班长吵，又要罚。那个月她至少被罚了600多元。不过即使 那样，她还是领了1000多元的工资。这个厂伙食还可以，中饭和晚饭是三菜一汤，饭菜都好吃，质量都是比较好的 。下午还发水果，晚上加班有夜宵，如果加班到夜里3点，还有一顿夜宵，所以这个厂的食堂一天要做五顿饭，这 在其他工厂是不多见的。早餐有各种各样的食物，但是大部分人不会起来吃早饭，因为太困了，要睡觉。住宿20多 个人一个房间，冲凉房和厕所都不够用，下班晚了，连热水都没有了。没有和工人签订劳动合同，进厂的时候没有 人提这件事。一个月最多可以请一次假，一年可以请一次长假，20天到一个月。但一般人是很少能请到假的。旷工 要罚款，每次要罚50到100元。国庆日或五一什么的节日都不放假，八月十五（中秋节）不加班是最好的待遇了。 这个工厂没有工会，我们也没听说过劳动保护之类的法律，也没有劳动保护的培训。我在这个厂做了两个月就辞工 了，因为实在是太累了；还有就是一个月给我换了几次工序，给我的定额又太高，完不成，只好自己加班，有的时 候加到夜里3点钟，还是完不成，我很生气。按照这个工厂的规定，至少做满三个月才能辞工。所以我去辞工，不 给辞。我找了班长，班长批准了，找组长，组长不批。我只好给那个台湾的副总经理写信。当时我家里给我订了一 门亲，我不愿意。我就是以这个为理由提出辞工的。我在信上说，我家给我订亲，收了人家2000元的彩礼，我不同 意这门亲事，我要回去退亲。婚姻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我退掉后，再回来，因为我要把2000元挣出来还给人家。那 个副总经理让我到他的办公室，说你月底来，我给你批。我当时怕他说话不算，就让他在我写的那封信上签了字。 后来下面的人还是不愿意给我辞工，我没有办法，只好慢慢磨工。本来我做的产品质量很好，后来我不好好做了， 他们也觉得我不想干了，最后才批准。我们这个班是生产一种儿童网床的，这种床在市场卖得非常好，订货很多， 别的工厂不能生产，我们这个厂也只有我们这个班才会做。所以我们这个班是全厂工资最高的，也是最难辞工的。 在这个厂工作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不好招工，辞工的太多，后来都剩下一些年龄大的和一些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工作 的男孩子。在厕所的墙上，有人写道：“女孩子就不要在这个厂做”。这个工厂实际上是很刻薄的。2003年闹非典的 时候，有一个男工发烧，烧得很高，到医院开了证明，厂里既不批准病假，又不让他上班，怎么说都不行。最后人 家只好自离。
第九份工作：我从那里辞工之后，立刻进了深圳龙港区的新马制衣厂，这是一家生产名牌衣服的工厂 ，说不清楚是那里投资的，好像是香港人投资的。我在这个工厂做了一年多，做检线工作，就是检查产品上有没有 线头。平时上8个小时的班，一、三、五加班两个小时。周末加班给双倍工资。是计时工资，每小时2.77元，这个 月发上个月的工资，底薪700元，夜班给7元的补助。三个月后改为计件工资。工厂给买医疗保险、工伤保险，统称 为“大病保险”，每月要交60至70元。宿舍每间住8至10个人，带阳台。厂里经常有消防演习和急救培训。厂里有康 乐室，可以在那里打球，看电影。我在3个月后换了工种，做喷水工作，喷水使布料质量好一些。其他的人不服气 ，但我学过服装，做事又认真，所以她们也说不出来什么。这个工种要上夜班，是计件工资，但后来工价降了40% ，原来工资有1700左右，后来只有1000元左右。因为夜班一般活少，要挣多一点，大家都抢活干。当时最不满意的 地方就是同工不同酬，工作都一样，只是工序不一样，工资就不一样。后来我又被调到烫筒部。当时因为订货太多 ，机器不够用，就租了一台国产的机器，机器在试用中，安全没有保障，整天出故障。但是厂里安排我在这里作， 我也没有办法。这台机器有一个防护的挡板，螺丝松了，经常掉下来。电工看过后说可以继续使用，但是要小心一 些。后来我也没有注意这个事儿，能用就用了。主管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告诉我说，如果这个挡板再掉的话，就不 要了。2004年3月25日夜里，我上夜班，这个挡板又掉了好几次，我就不用了。到了3点，就出事了，我的手被烫筒 夹住了。当时在场的工人看到，以为是机器出了故障，就把机器停了。但是我的手还在里面拿不出来。这些人谁也 不知道怎么处理，就赶快找电工。电工正在睡觉，6分钟之后才来。等电工把机器的压力撤掉，我才把手拿出来。 当我把手拿出来时，手上的肉都半熟了。保安打电话叫厂车送我去医院，找不到司机。又过了半个小时，叫来一辆 计程车，我自己去的医院，没有人陪我。我在医院住了21天，要进行植皮手术，原来的皮都坏死了。住院期间，向 厂里催了好几次，才给我交医疗费。而且厂里面还有人给我造谣，说我没有安全意识。其实，如果不是电工和主管 说没有危险，让我拿掉挡板，我怎么会把挡板拿掉呢？我住院作手术，那么困难，厂里也没有派人陪床。后来我要 求了好几次，才让一个工人来陪了几天。当时厂里只给了100元让我们吃饭。我们怕钱不够，都不敢吃饭。我表姐 每天做点饭带来给我吃。在我还没有完全康复的时候，厂里就不给付医疗费了，医院就把吊针停了。后来虽然付了 医药费，但是医生说我已经恢复了，不用再打吊针了。实际上，如果中间不停药的话，我能够恢复得好一些，快一 些。出院十多天后，主管就开始催我上班。我说我还没有完全好。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拿起一张纸，然后问我 怎么吃饭、穿衣。我还以为他是好心，就告诉我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个人作的。他马上就说，你能一个人吃饭、穿衣 ，为什么不能上班？我当时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感到非常气愤。医生建议我做第二次植皮手术，因为手还没完 全好，我当时怕这只手以后就这样残废了，所以非常痛苦，都想从这个楼上跳下去。在我住院的时候，深圳的一家 打工者服务中心去医院做工伤探访。我从别人那里得到了这个服务中心的资料，看到位址后，在养伤期间就去找他 们。他们给了我一些帮助，但帮助毕竟是有限的。后来我去做了第二次手术。作这次手术也是我一个人去医院的。 当时我不知道工伤治疗可以报销车费、饭费，为了省钱，我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车去做手术。手术比较成功，手的 功能基本上没有影响到，但天气不好时植的皮容易出现裂缝，可能还是和当初没有恢复好有关。直到现在，厂里也 没有把我的工资和工伤赔偿结算清。
张的现状及想法：我现在在打工者服务中心做事。经过这么长的打工经历，我认为现在我们女工最需 要做的就是：第一，要有法律的意识；第二，有了法律的意识，才能维护自己的权益；第三，只有知道维护自己的 权益，才能跟进，才能把我们的处境变得更好。实际上，做到第一步就很难。可以说，现在这些打工的人，大部分 缺少的就是法律的意识，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权利，也从来没有寻找过什么权利，总是认为出来打工就应当是 这样的。出来打工，从找到第一份工作之前到我辞掉第九份工作之后，可以说是露宿街头的，我们只知道火车站那 样一个地方不会赶我们走，我们能在那里休息一下，闭一会儿眼睛。辞工之后，就要离开工厂。回家之前，我们只 能看通宵电影，在那里等天亮之后，乘车回家。劳动局没有保护我们，打工的在劳动局的眼中，根本就是能推一个 就推一个。他们的工资又不高，能少管就少管了，不是逼到那个份儿上，能少受理一个案件就少受理一个。甚至老 板和劳动局的人都有关系，请客吃饭什么的。现在的法律也有问题。就拿女工休产假这个事情来说，现在规定了产 前假15天。这样的规定对那些在南方打工的女工来说是很危险的。她们要在临产15天内乘长途车回家，万一路上出 事了，怎么办？孩子满月之后，又要马上回来上班，这对孩子的哺乳都是问题。还有痛经问题非常普遍。但是现在 任何一个工厂，包括条件再好的工厂，也不可能给这些女工特殊的照顾。

附件2. 辞工与劳动力短缺：来自东莞女工的一些解释

辞工与劳动力短缺：来自东莞女工的一些解释

　　2004年，中国广东省劳动力短缺问题成为各方面关注的重点。2004年8月12日，广东省劳动就业服务中心就 “珠三角外来工短缺问题”举行新闻发布会，提出，估计2005年以东莞为代表的珠江三角洲地区劳动力缺口超过200 万；[2] 2004年9月，来自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的资料显示，民工短缺在局部地区客观存在 ，普通劳动力特别是年轻女工相对短缺。广东省的缺工比率约为10%。其中：深圳现有民工420万，目前缺口约40万 。东莞最近对1.5万家使用外来劳动力的企业进行调查，17%的企业表示有用工短缺，缺口近27万人。[3] 在这些城市中，集中了来自中国贫穷地区的农民工，在他们中间，女性又居多数。2004年11月至12月间 ，中国劳工通讯通过深入访谈的方式，访问了来自广东省东莞市的16家工厂（本地私营企业、外商资企业和国有企 业）和一个非政府组织工作的30位女性工人和2名男性工人。在调查中，我们发现，被调查人集中谈论的一个话题 是“辞工”，大约有一半以上的人有过辞工的经历，而大部分人又对目前所在企业的工资和劳动条件极为不满，具有 辞工的意愿。辞工与劳动力短缺构成中国珠江三角洲地区劳动力市场的一种特殊的现象，两者又是相辅相成的，劳 动力短缺提高了工人辞工的可能；而辞工更加剧了雇主劳动力短缺的程度。本文试图对这种现象作一个简单的诠释 。

一、辞工的意愿
在广东省等地民工短缺问题出现之后，辞工问题随之成为关注的重点，在对辞工原因的分析中，企业工资 过低、工作时间过长、工作和生活条件太差等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此外，也有人提出，近年来到广东沿海城市的打 工者主要是年轻人，与他们父辈或者兄长那一代打工者相比，这些年轻人“更多的是把打工成为开眼界，找机会的 手段。失去了生存的压力，加之工荒带来的更多的就业机会，她们的求职取向更倾向於工时短，环境好的企业，而 不是靠加班来赚取更多的工资”。[4] 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女工们出来打工的确有“开眼界、 寻求发展机会”的动机，而生存的压力则更是她们远离家乡的主要原因。在访谈中，女工们在抱怨加班时间过长的 同时，往往提及工资太低，生活条件太差。当她们发现，繁重的体力劳动、频繁的加班时间使她们的体力严重透支 的时候，最初的“开眼界、寻求发展机会”的憧憬已经化为泡影，她们自然会转而寻求劳动付出和劳动所得之间的平 衡，这正是她们产生辞工意愿的主要原因。以下是一些被调查人对其工作环境和辞工动的介绍：

　　可以说，我们对工作条件非常不满。有活干的时候，要经常通宵加班。没活干的时候，也没有工资。 这种针织厂有一半每年有半年没有订货，所以只好玩。今年从6月份到现在，活儿特别多，经常加班到12点，有时 还通宵加班。必须加班，不加班算旷工。活忙时连续20多天加班到12点。……是计件工资，没有底薪。计件工资不好 ，如果做得快了，厂里就要降低工价。有订货的时候，每天拼命加班，工资也不超过1000元，订货少的时候，每月 的工资可能只有100、200元。刚进厂时，干得慢，工资只有几十元。每个月要扣伙食费75元，管理费15元。……这些 工厂一年到头都在招工，留不住工人(#4/2)。

　　从早上7点半(干)到晚上11点半，有时时间更长，经常每天加班8个小时，但只算2个小时的钱。我们叫这种 加班是“义务加班”。…… 每个月基本工资450元，加班费每小时三块六毛五。每月扣60元生活费，5元的纸巾费。每 月工资剩下的工资就只有300到400元，过年回家连路费都不够。……加班不按加班时间算工资，工作时间太长，受不 了。统计员，班长带头罢工。科长说，干不了就走呀，五、六个工人一起去辞工，却不批。如果不想干只能自离， 拿不到工资。厂里有的人就是不拿工资自离的(#10/1)。

　　赶货时，经常加班。一个月要加170多个小时的班。…… 有时还通宵加班，第二天还接著工作。而且必须加 班，不加班就算旷工（旷工扣一次三天工资）。有的时候实在太累了，也只好旷工。……工厂经常拖欠工资，欠工人 一个月的工资。一个月工资最多500到600元,加班费每小时2元5角。不过老板算的加班费和我们算的总是不一样。 有时候用我们拿到的加班费除以加班时间，每小时才只有1元5角，甚至1元。所以有人不想作了。….. 我们好恨这 家工厂，厂里的人都想辞工，连文员，主任，经理都想走，但是不批(#11/3)。

　　一个星期天天上班，一天要干12至13个小时，活多时，经常加班到12点。工厂规定是8点上班，但要求7点 半要到操场上跑操，实际上跑操只跑五分钟，剩余时间就到车间上班。……如果赶货，就加班到11点半。给你定数量 ，完不成，还要拖班，拖班不算加班，没有钱，大约要拖半个小时到1个小时。…… 刚进工厂前半年每天15元，加班 费每小时1元到1元5角，其他什么奖金都没有。原来还有全勤奖，现在没有了，工厂底薪调高了。……这个厂员工最 多的时候有400多人，现在招工很难，人又走了不少，还剩下200多人(#13/3)。

　　我们辞工后打算回老家，以后再决定是否还继续出来打工。在（原来）那家工厂里，我们的工资大概700多 一点。经常加班。以前的工资是每小时1.6元，现在是每小时2元，计件的工人除外。每月基本工资大约550元，底 薪太低，由於最近辞工的人很多，所以底薪才涨了一点，加班费也涨了一点。工资每个月基本能按时发。我们就是 因为对工作不满意，而且希望找到更好的机会，所以才辞工的。…… 加班太累了，太辛苦了。如果本组的活做完了 ，厂里会派给本来不属於自己的工作，可能是因为人手不够吧，到其他部门做额外的工作，但是没有额外的补助， 所以引起工人不满(#17/5)。[5]

　　企业劳动力短缺增加了在职工人的工作压力，资方为了完成订货合同，不断地要求工人加班，而不断延长 的工作时间又使工人们更加厌恶她们的工作。一旦劳动付出和劳动所得无法得到平衡，她们当然要不断地寻找其他 条件来替代，例如，好一些的工作条件、少一些的加班时间、轻松一些的体力劳动、完善一些的住宿条件。於是， 现在所在企业的上述状况引起她们的不满，进而产生辞工的意愿。

　　每天工作16个小时，…… 如果赶货，要延长到12:30，这样的赶货加班会延续20多天，就是不赶货 ，一般每天也要加班4个小时。必须加班，否则要扣工资。没有周六周日。一个月只放一天假，30日发工资，第二 天就放假。如果请假就会扣全勤奖和全天的所有工资。加班太多了，太累。主管给定量，加班如果没有完成给的定 量，就要拖班，直到做完为止，拖班是不给算加班工资的，而且经常出现拖班现象。有的时候干了一夜，到早上七 点半还是不让下班，要一直干到九点半，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所以我们觉得主管真是好残忍。工资是计件工资， 如果加班多，比如工作16个小时，每个月的工资最多也就一千元多一点，这要属於那种手脚快，干活卖力气的人， 一般人只有700、800元。也有计时工资的，底薪是每月390元。每月厂里扣伙食费60元，现在扣90元。…… 每个月底 都有很多人辞工或者自离不干了，因为工资太低，工作时间太长，生活又不好，工作那么枯燥。这种工厂的活儿又 脏又累，招不到女孩子，只能招年龄大的，所以，30多岁的人也要(#3/2)。

　　有些女工辞工的原因则是与家庭情况有关。她们为生活所迫，在生完孩子之后，不得不远离家乡出来打工 ，在工作时，她们时刻牵挂家中的孩子，一旦孩子有了病或者无人照料的时候，她们会产生辞工的意愿。还有女工 则是因为在怀孕临产时，要求辞工。
　　还有一些人离开工厂的目的是避免更大的损失，例如，在雇主拖欠工资的时候，如果工人们发现他们没有 任何手段讨回这笔被拖欠的工资，他们只好用自动离职的方式以避免更大的损失。根据我们的调查，这是工人们万 不得已使用的手段，不如此，她们除了要继续付出劳动之外，将一无所得。

　　从陶瓷厂出来后，…….到北京一家制衣厂，叫九山制衣厂，在北京密云县。老板是个安徽人，工厂有 100多个工人。这个工厂当时拖欠了工人三个月的工资。……那个时候，其他工人正在向老板要工资，跟老板谈判好 几次也没什么用，后来大家说如果不发工资，就辞工了。厂长发威风，说就是不发工资。副厂长是个女的，还比较 客气。她来了以后说，厂长前些日子被人绑架了，花了不少钱，现在手头没有钱。如果大家没有饭费，可以给些补 助，后来给了我们30到50元钱。她说，现在有一批棉衣急著完成，等把这批活儿完成了就发工资，我们干了两天， 还是没有发。……老板后来给我们写了一张纸条，说金融危机，要在以后的一定期限内把工资发给我们。但是，我们 听到老板背地里说，想拿工资，哪里有那么容易。所以我们感到拿回工资是没有指望了。后来我们再向厂长要工资 ，他就说，要走现在就走。因为他知道我们好久没有拿到工资了，手头没有钱，没有钱，我们连到北京城里的路费 都没有。但是我们最后决定，就是没有钱，也要走，到了北京再说。……我们就这样跑出来了。当时心里很舒服，觉 得胜利了。其实，我们这些人里面有的人丢掉了四个月的工资。她们都说我是幸运的，因为我只丢了一个月的工资 (#14/1)。

二、辞工与抑制辞工的手段

劳动力短缺使雇主除了采取加大劳动强度和延长工作时间的手段以弥补劳动力之不足外，更通过设置一些 辞工障碍迫使女工们留在企业。在我们的访谈中，女工们反映，在提出辞工申请之后，很难获得厂方的批准。雇主 抑制工人辞工的手段并非来自劳动法律对解除劳动合同的规定（因为大部分被调查人没有与厂方签订劳动合同，或 者并不清楚所签劳动合同的内容），而是厂方自定的一些以扣押工人的工资为主要内容的规章。

　　现在因为招工难，活又多，所以辞工比较难。但还是允许慢辞工，要提前一个月申请，可以给全部工 资。如果是即辞工，也就是当天辞工当天走或者不满一个月辞工就会扣一半工资(#1/2)。

　　辞工分快辞、慢辞。慢辞工可以拿到全工资，快辞工就只能拿到一半的工资。快辞工是当天辞工当天走， 10天到30天之内都算快辞工。其实，除了当天辞当天走，快慢的区别就在於和老大（主管）的关系了。他说是什么 就是什么。辞工当时拿不到工资，只能等下次发工资的时候才能拿，那时只能让老乡代领工资，要是在这个厂没有 老乡的话，就只能放弃了。如果放弃了（#5/2)。

　　有一次我们想辞工，就去找主管，主管让我们找厂长去，厂长又说让找主管，并且把主管骂了一顿。主管 被老板骂后，就来骂我们，说我们私自闯厂长办公室，要罚款。他告诉我们，如果不想干，就自离。谁都知道，如 果自离，就要丢掉两个月的工资，大概1000多元。没有办法，挣人家的钱就要受人家的气。其实这里很多人都想不 干了。……即使被批准辞工，走的时候也不能结算工资，要压几个月的工资。如果在这个厂里有老乡，可以让她们代 领，如果没有老乡，只好放弃了，因为我们不可能在这里等工资，在这里租房子、吃饭开支是很大的。我们想春节 回家以后就不回来了，但是厂里就是不发工资(#13/3)。

　　这个工厂一般不给工人辞工，除非自离，自离就要放弃一个月工资(#9/2)。

　　这个工厂最大的问题就是压工资，一般要拖欠2个月的工资，现在都是12月份了，还领不到10月份的工资。 有的工人要寄钱回家，只能向别人先借钱(#13/3)。

　　除了在扣押工资方面的手段外，资方还会采取拖延的手法，尽量延长审批的时间，迫使工人最终打消辞工 的念头。

　　梁**(被访人之一)因为家里有事，7月份的时候要辞工回家，去找主管，主管说再等等，现 在要赶货，等10月份再说。到了10月份，又说12月份再说，现在(12月份)又说要等到明年2月份。梁**去找厂长， 厂长说这个事情要找主管签字，要是员工都来找我，我还怎么做事？梁**从厂长办公室会来后，又被主管骂了一顿 ，直到现在，还是不批。梁**说：“不想再等了，只能自离，总不能为了两个月的工资，连家都不要了”(#13/3)。

　　当女工们面对辞工的上述巨大障碍时，她们可能会被迫取消辞工的念头或者辞工申请。不过，也有少数人 会采取以下手段达到辞工的目的：第一，采取怠工的方式或者故意破坏工作秩序的手段（例如，吵架），迫使厂方 解雇她们；第二，反覆找主管，使主管感到厌烦而批准申请；第三，采取给主管送礼等贿赂手段，因为辞工首先要 获得主管的批准；第四，在春节放假回家后，不再回原企业。这样可以避免因辞工带来的工资方面的损失；第五， 放弃被资方扣押的工资，毅然离职（工人们称“自离”），这时离职者要放弃一个月至数个月的工资。

　　这些日子因为招不到工，厂里就不给辞工，要是辞工就扣一个半月的工资。回家结婚、怀孕也不给辞 工。厂里有一个女工，大著肚子去辞工都不给辞。要生孩子了，提前一两个月走，都不给发工资。有的时候因为不 能辞工，工人们只好在厂里乱来，最后被炒掉，这样反而能够在走的时候拿到工资。也就是说，（是）厂里把你炒 掉的，不是你自己要走的，这样。它要给你结算工资(#4/2)。

　　要是辞工，只好自离，一个月旷工3天就算自 离，自离当然就拿不到一个月的工资，还要被罚款150元。所以人们现在都变得聪明了，反正自离也拿不到工资， 自离之后，就在这里玩几天，在厂里吃住。不过住的时间不会很长，因为老板发现了之后，会叫保安把人赶走。自 离的人不少，有一天晚上有6个人自离。我们打算辞工了，如果不批，只好自离，拿不到钱也只好走了(#11/3)。

　　李*(被访人之一)说，她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反应很大，想辞工回家，找了主管多次，就是不批。后来没有 办法，买了礼物送到主管家里，才得到批准。还有一位女工，作喷漆工作，有很大的毒气。怀孕之后，申请辞工， 没有被批准。过了两个月，再申请，还是不批。又做了十多天，最后流产了。她的丈夫找到厂里，问主管为什么不 让辞工。主管害怕报复，才批准。在这个工厂就是这样，如果你在外面认识一些烂仔，当官的才害怕，才会批准你 辞工。如果你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他认为你在外面没有人，就不会批准你辞工。如果不能辞工，只有自离，但 是要丢掉两个月的工资。厂里压工资的目的就是不让工人辞工。如果有人不想干了，只能旷工，两天之后，就算自 动离厂，这样一分钱也拿不到(#13/3)。

　　按照这个工厂的规定，至少做满三个月才能辞工。所以我去辞工， 不给辞。我找了班长，班长批准了，找组长，组长不批。我只好给那个台湾的副总经理写信。当时我家里给我订了 一门亲，我不愿意。我就是以这个为理由提出辞工的。我在信上说，我家给我订亲，收了人家2000元的彩礼，我不 同意这门亲事，我要回去退亲。婚姻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我退掉后，再回来，因为我要把2000元挣出来还给人家。 那个副总经理让我到他的办公室，说你月底来，我给你批。我当时怕他说话不算，就让他在我写的那封信上签了字 。后来下面的人还是不愿意给我辞工。我没有办法，只好慢慢磨工。本来我做的产品质量很好，后来我不好好做了 ，他们也觉得我不想干了，最后才批准（#14/1）。

三、劳动力短缺、工资、辞工

　　理论上，劳动力短缺应当给工人们带来更多的正面影响，例如增加工资、提高福利；改善劳动条件等，而 实际上，从雇主一方，我们看不到珠江三角洲劳动力短缺给他们带来的提高工资的压力。从2003年底，这一地区劳 动力短缺的问题就已经引起媒体的关注并得到广泛的报导，但是，该地区的工资水平并没有随著劳动力市场的供需 变化而顺势调整。例如，东莞市政府是从2005年3月1日起才将最低工资标准从450元/月提高到574元；深圳市政府 准备在2005年7月1日将最低工资标准从610元/月提高到690元。然而,这不过是当地政府为了应付劳动力短缺所提出 的一项措施。在这些经济发达地区，政府的影响力事实上已经非常薄弱，这些滞后的最低工资标准之类的文件能否 得到执行，最低工资是否成为工人们的“最高工资”，一切都将取决於资方。根据广东省劳动部门公布的一项最新调 查结果，2005年只有不到6成的受访企业准备提高员工薪水，这其中，又有绝大部分企业仅作5%的提高。[6] 在我们2004年底的访谈中，女工们也仍然在抱怨她们的工资太低。那么，如何解释这种在劳动力供 应短缺的市场中工资水平难以得到提高的现象？
　　面对劳动力短缺的现象，珠江三角洲的企业雇主为什么不愿意提高工人的工资水平？常见的解释是：这一 地区生产的出口商品大致占到中国出口商品的三分之一，但大部分出口商品都属於低端市场产品，因而出口商品的 国际竞争优势主要集中在廉价的劳动力方面。如果低薪的工人工资上升的话，这些出口企业唯一的竞争优势将逐渐 丧失。况且，目前国内市场的无序竞争局面，导致了这些出口企业的利润低得让人难以想像。在这种情况下，企业 业主肯定不会自愿地给工人加薪。[7] 这种解释的立场是鲜而易见的：就雇主和投资者而言， 他们对利润的获取欲望是没有止境的，也自有一套判断获利高低的标准。但是，无论何种标准，当一个投资者或者 一个厂商所能够获得的利润真是到了“低得让人难以想像”的程度的话，他们可能早就放弃了这个投资项目或者关闭 了这家工厂。而事实却是，在珠江三角洲地区持续20多年的经济发展、工厂繁荣的历史中，这一地区的工资水平在 十数年间却一直维持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水平，工资的增长幅度仅为百分之十！因此，面对劳动力短缺的巨大压 力，工资水平依就岿然不动，一定有其另外的原因。
　　资本生存和发展的一个基本常识是，没有一个资本家会“自愿地给工人加薪”，提高工资水平只能依靠来自 外界的压力。在中国的劳动力市场中，特别是在那些生产低附加值出口产品的企业当中,集中了大量的熟练工人， 这些人主要来自农村，他们基本上不具备与雇主进行包括增加工资议题在内的任何谈判能力，因此，在这些企业， 资方感受不到来自工人的集体压力。我们可以将辞工看作是工人们的一种维权意识，长期的打工生涯已经将工人们 锻炼得不再面对现实“忍气吞声”，而这种维权意识的唯一表达方式也只有辞工。在访谈中，不少女工表示，她们曾 经就减少加班、增加工资、改善生活条件等事项找过资方，更有人称，她们所在的企业有工人尝试过通过罢工或者 直接找雇主的形式要求增加工资、改善劳动条件，但是这些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

　　（问：是不是可以 直接找老板谈加班问题？）大概组织不起来。因为每个人都想的不一样，有人愿意加班，就是想多挣点儿钱。如果 你和老板谈增加工资，他会说，你们既然想多挣钱，我也想提高效率，那么就搞计件工资了。但是我们真不愿意搞 计件工资，就是怕将来干得多了厂里降低工价（#3/2）。

　　也有很多人想罢工，但主管都看著工人。大家没 办法，都怕罚款，只好接著上班。以前有工人罢工，被罚款100元，还贴了公告，从工资里直接扣钱，说是作为工 厂的损失费。还有就是人心不齐。那些当官的带头进车间，像组长那样的人，每个月的工资都是2000多元，她们的 工作又很轻松，哪有不带头进车间的道理？她们不想罢工（#13/3）。

　　曾经有一个车间的人罢工，这些人都 是计时工资的，他们一天没有上班，晚上也不去加班，但是，最后也没有什么结果。参加罢工的人被罚款100至200 元，有的人还被开除。有些人觉得没有办法，只好就走了（#1/2）。

　　工厂出现过两三次老员工们组织的罢 工，原因是工厂把计时工资改成计件工资，老员工觉得不合算。因为老员工做了五、六年了，底薪高，改成计件工 资，她们觉得压力太大，而且怕计件如果干得太快，将来厂里可能会降低工价（计件单价）。罢工的人一天没去上 班，晚上也没去加班。厂里说，如果工价不合理的话，可以调整。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给调整，我们想 可能是需要时间调整吧（#3/2）。

　　（问：有没有罢工的情况？）工厂里有人因为加班罢工，罢工就扣工人 钱，按旷工处理，要扣50元，之后也不了了之，还有两个工人因为参加罢工被开除。罢工没有什么用。（问：如果 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找谁反映？）其实有关伙食、加班、工价等问题都向车间主任反映过，没有变化。粗查组十几 个人曾经一起找主任，要进办公室和他谈判工价的问题。但是，主任连办公室的门都不让她们进（#4/2）。

　 　以工人松散的组织和小群体的力量当然无法和雇主抗衡，而中国政府又严格禁止工人自己组织真正代表他们利益 的工会组织，致使有工人希望组织起来，也无法付诸行动。官办的工会至今在代表和维护工人权益方面无所作为， 却垄断了工人民间组织的发展空间。尽管中华全国总工会在2003年就宣称已经在这些私营企业中组建起了工会，但 是在我们的访谈中，女工们并不承认这些工会的真实存在或者认为这些工会可以真正能够代表她们的利益，更多的 人则直言，她们的工厂中根本就没有工会。在工人缺少组织资源的情况下，劳动力短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些 就业选择的空间，他们很难利用这种短缺所提供的机会，向雇主形成提高工资的集体压力。

　　（问：想过没 有组织起来和老板谈长工资的事情？）没有人想过和老板谈判，我们也认为加班费不可能再提高了，因为我们这种 计时工资，底薪不增加，加班费就不会增加。再说，人心也不齐，老的老，小的小，一般人也没有什么文化，这些 工作又没有技术，你不做。有人做；你觉得工资低了，人家觉得工资还可以。现在工厂那么多，到处缺工人，你不 想干了，就换个工厂了（#5/2）。

　　在缺少组织资源的同时，工人们也曾将希望寄於政府。而实际上，当地 劳动力短缺的状况在很大程度上源於当地政府的经济和社会政策。换言之，珠江三角洲地区巨大的经济成就与巨大 的社会分化之并存，正是当地政府长期以来忽视社会公正的政策所致。政府的劳动部门并不愿意为工人的工资和福 利，甚至为他们的辞工提供任何帮助。

　　（问：你们想过没有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你们的要求？）不是没有想 过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问题，但实际上没有人去做。很多人都觉得加班太多了，想告诉劳动局，但是实际上没有人 去找，谁去呀（#1/2）？

　　（问：如果不让辞工，找过劳动局没有？）去年有工人辞工不批，告到东莞市黄 江镇劳动局，也没有消息。劳动局每次到厂里检查，老板就作假，做假工卡，改工价，改加班时间，老板去接他们 到办公室，然后又直接送上车。他们根本和我们见不到面。……不了解法律，知道法律又怎么样呢？告到劳动部门有 什么用呢？要想改善工作条件只能找另外一家工厂，其实工厂一般都很黑，哪个工厂都一样 (#4/2)。

　　他们 好像也不怕劳动局。冷**(被访人之一)说：“有一次我和主任吵架，我告诉他我不干了。主任说，你要是不想干， 就走。我说要结算工资。主任说，你还要工资？你连衣服都别想拿走。我说我要找劳动局去。他说，你以为你是谁 呢？劳动局会管你的事情？劳动局的人能难倒我吗？我们是当老板的，就不可能和劳动局关系不好。主任还对大家 说，你们别以为劳动局会帮你们，他们也不是你们的亲人，为什么要帮你们？我们把钱给劳动局就行了”（#11/3） 。

　　(不让辞工，找过劳动局没有？)怎么没有找过？找过劳动局反映问题。上次我们这里有一个人想辞工， 不批，向劳动局投诉，那边接电话是一个女的，她说，你想辞工，你们大家都想辞工，这是什么事吗？说完就把电 话挂了。别想搞倒老板，听说老板把劳动局都买通了（#13/3）。

　　当工人们发现工会并无作用，政府亦无指望的时候，他们唯一的选择是尽早离开这家工厂。可以说，劳动 力短缺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对雇主完成订货合同造成了一定的威胁，并不会由此而成为工资上升的契机，或者成为工 人组织的契机。我们更可以进一步认为，劳动力短缺并没有为工人组织起来抗争提供一个有力的支点，反之，劳动 力短缺和由此带来的工人们的辞工转厂，更为雇主减轻了来自工人方面的集体行动压力。
　　辞工并没有使女工们摆脱被剥削的境地。劳动力短缺的确为女工们提供了变换雇主更多的机会，但是，这 种变化不过是工作岗位和雇主的变化，并无助於使她们摆脱被剥削的境地。理论上，劳动力短缺提高了她们工作选 择的自由度，但是实际上她们所面临的的择业空间依然狭小。她们在做出辞工决定之前，所能够获得的资讯主要还 是来自在其他企业打工的亲友和乡亲，而自身的技术和文化等素质决定了她们只能在同类的产业和行业从事类似的 熟练工种。当这些就业前提不变时，在一个没有提高工资、改善劳动条件的集体压力的劳动力市场中，辞工就很难 保证辞工者能够获得较高的工资和较好的就业条件。对於这些无助的工人们来说，频繁的辞工和自动离职不过是一 次又一次的“试错”。
　　当中国的学者们盛赞农民工终於可以“用脚投票”，向雇主表示他们的不满时，我们看到的却是工人们对自 己权益的无奈。当工人们无法通过真正属於自己的组织来表达利益、向资方施加压力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手段和 雇主抗衡，他们只能用“脚”来表达他们的不满。这既是中国劳动法律的悲哀，也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不幸，珠江三角 洲地区的劳动力短缺已经形成了该地区经济发展的障碍。

[1]易江：“广东省制造业第一线女职工劳动保护状况分析”，学术会议论文，转自“中国研究 服务中心”（http://www.usc.cuhk.edu.hk/wkgb.asp）

[2]徐宁：“工荒背后的珠三角真相：离开南方”，《电脑商情报》，2005年3月14日。

[3]劳动和社会保障部课题组：“关於民工短缺的调查报告”，2004年9月9日，“中国劳动社会 保障出版社网站”（http://www.class.com.cn/newsdetail.cfm?iCntno=2392）。

[4]孙展：“东莞‘工荒’惊扰珠三角 资方能否释放善意”，《中国新闻周刊》，2004年第29期 。

[5]这几位工人已经辞工。

[6]徐宁：“工荒背后的珠三角真相：离开南方”，《电脑商情报》，2005年3月14日。

[7]乐嘉春：“劳动力短缺与薪资信号”，《上海证券报》，2005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