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民工生涯 (二)

2004年12月21日

作者:努力向上的民工

续……

我查了我的身份证,生日是12月2日,我没告诉任何人,尽管时间就在这二天。不知道当时的我何以有那么沉稳的心态,很少和别人一起欢喜,也很少和别人一起忧伤,所有的快乐和忧愁似乎只和自己一个人有关。也许是当时年少,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快乐和忧伤,经历的种种,只是自然而然的接受了。
  
  

年关将近,工厂的订单也多的恐怖。我们每天的工作时间增加到了淩晨1点钟,第二天早上7点就要上班。唯一的娱乐是,在傍晚休息的1小时坐在饭厅看电视。我很少去看,虽然我很喜欢看电视,只是我不喜欢那种和别人抢座位和挤在一起的感觉。阿川是个电视迷,每天下了班,他是必冲在前面坐在那看电视。也不知道那天是什么迷了心,我也早早的挑了坐在阿川后面看电视,是部武侠连续剧。广告时间,趁著坐在后面的便利,我比比划划的在后面打阿川。旁边有人说:「阿川,你真没用,连他都打不过。」阿川笑著说:「我让他的,真打,他不够我一下。」说著,也没回头,一拳向后挥来,其时,我正准备蹲下来,他这一拳,就刚好打在我鼻子上。瞬间,我感觉到一股热流冲了出来,一摸,红红的液体。有人叫:「你流血了。」我站起,吸了口气,不想让血流出来。阿川回头,问我:「怎么啦。」我说:「没事。」声音却止不住的擅抖。阿川一拳打向墙壁,发出很大一声响,然后就跑了出去。我示意阿英去看看阿川,自己回到宿舍,拿纸堵住鼻孔,坐下才缓过劲来。
  
  

几分钟后,阿英跑进来说:「川不知跑哪去了,我拉都拉不住。还凶我。」眼镜说:「你们搞什么啊。」 我说:「我没怪他啊。都是玩而己。我去找他吧。」 这个地方有很多当地人很漂亮的墓地,我们常常会坐在一些墓地上玩,在其中的一个墓地上我看见了阿川,阿川也看见了我,想躲,我说:「你走什么,我没事,你再走,我追求的话,恐怕就又流血了。」阿川不好意思的看著我塞著的鼻孔。走过来,紧紧的拉著我的手,我看到他的眼泪掉下来。他硬咽著,却一句话也没说。我深深地感动了,回应著有力的握手,眼泪也止不住落下。我永远记得那时的情景,是因为从我八岁起,那还是我第一次流泪;是因为我知道坚强如阿川般的男人的眼泪那么的珍贵。对我们这群小小年纪就出门打工的人来说,在苦在累,流汗流血不流泪。有一个人为你流泪,你就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
  
  

良久,我才说:“「我没事,我们去上班了。」阿川说:「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都狠不得斩自己的手下来。」我说:「我知道,我又没生你的气。」回去的路上,碰见阿英来找我们,阿英笑著对我说:「他对你啊,比对我还好。」阿川说:「那怎么同,你是女人,他是兄弟。」 是的,有一种感情是虽非新兄弟,但却比兄弟还要亲。时至今日,我常常会怀念那时间无私情感,单纯的心灵。可惜,虽是兄弟,终要分离。不知不觉己经快过春节了。
  
  

阿华特意来找了我一次,告诉我他五天后就可以回家了。而我至少还要到大年28才可能座车回去(比他慢6天)。阿华说:「这样吧,我先买好票,等你。反正我可以在工地住多一会,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多住五天,意味著他要多几天的开支,而且临近年关,车票也一天比一天贵。我没有说让他先回去之类的话。因为我明白,阿华一定会等到我一起走。我能做的,只能是在心里无言的感激。
  
  

工厂在二十八下午放假,当然还扣压了一部分工资,等春节后来再给。前一天晚上,大家都己经各自和朋友聚在一起,留影、留家庭住址。阿川告诉我说他和阿英明年想去广东东莞一家服装厂,因为阿川一个表哥在那边做拉长,他说这个地方终究不是长久呆的地方,即挣不到钱,也学不到技术。而进服装厂至少可以学一门技术。阿川对我说:「你也该想办法换一个工作,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等我定下来,我写信给你,方便的话,你也一起过来。」 我说:「我会照顾自己,你也一样。」我并没有多深的离愁别绪,因为我知道,我和阿川,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时候,或许不是在现实,也一定会在各自的思念里。
  
  

农历二十九上午十点多,我和阿华拖著大包小包回到了阔别二年半的家乡,包里除了日常品外,还有很多派给你父老乡亲的一些廉价的食品。一进村里,早被许多乡亲的小孩看见。有好事者飞跑去我家和我母亲说了。走在家时,我看到母亲站在门口等我,二年多没见,母亲的白发又增了很多,喜悦又激动泪花在眼眶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我叫了一声:「妈」。母亲紧紧的拉著我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著我偏瘦的身材,怜惜的说:「长高很多了。却还是这么瘦。」 父亲的背更驼了,他没有母亲激动的神情,只是对母亲说去集市买点好菜。晚饭时,问起家中的情景,爸说还和前几年没什么区别,今年收成,还因为天气的原因而差了很多。因为我每个月都有二百元钱寄回家,温饱都没问题了。哥姐们都己经成家,各自有各自的用度,帮不上什么忙。
  
  

过完年,我想了想,决定留在家一年,可以照顾一下日渐老迈的父母,又可以自学一下高中的课程。近三年的打工生活,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帮助你的人就是你自己;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正如我出身在中国,出身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这些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实,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向上,充实自己的知道。我写了封信给阿川,告诉他我的决定,阿川很支持我,并答应有时间就寄一些外面的书报给我。小军和阿华过了年后又出门了,现实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容易。阿华挣的钱远远不够在城里开一家修车档。小军是再也受不了农村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我又见到了小文,却不是我熟悉的小文,他的家境本来就好点,二年不见,他居然己经结婚了。我真的留了下来,有农活的时候就去地里做农活。没农活就上山去砍柴、帮别人拉木头。那时候,我常常会被肩上的绳子勒出二道红红的印、也常常碰的青一块,紫一块。阿川时不时会写信和寄一些书报给我,这是我唯一能感觉到自己还能和外界接轨的方式。母亲很高兴我能在家,用她的话说,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生活就好。父亲却会提醒我,这只是我锻炼的过程,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这一年,我过的非常孤独,村里同龄人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我只有跑去深山的独壁上看著山谷的野花、那微风轻扬的翠竹,不知不觉中,我己经懂得欣赏这平凡的景色了,我甚至常常会感觉到它们在和我说话。

95年过完元宵,我再次背上行李。不过,这次是我一个人,目的地也换成了广东一个叫陆丰的城市。阿华和小军都没有回来,可能是工作的变换和劳累,过去的那一年,他们开始还会给我写信,慢慢的就“渐行渐远渐无书”这是那时候打工族中很容易发生的事情,因为没现在那么方便随时有手机可以联系。最开始的阿林到现在的阿华和小军,虽然我不免有些感伤,但我理解他们。因为自己曾经经历,知道在外面的人有时候会连亲人都懒于问候,这其间交织的是对自己的期待与失望、对家人的负疚和无耐。出外打工的人都有一个毛病,在自己没有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时,是不好意思和朋友和亲人联系的。从这方面来讲,我很担心阿华和小军的状况。阿文倒是还是一直和我保持著联系,他告诉我他己经学会电车,顺利的在东莞一家服装厂做电车工,和阿英的感情也一如即往。我没有告诉他我去陆丰的消息。
  
  

从家乡到陆丰的时间和到石狮差不多。当然,这次,我并不是漫无目的的乱走,这次是去二哥所在的地方,二哥比我大三岁,也很早出门打工,开始在一家酒店当服务员,现在他在一家酒店厨师的下手,二嫂和他是一起打工时认识的。现在也在附近的酒店做服务员。其实,我是一直不希望和二哥在一起工作的,也许是从小以来就好强而又古怪的个性。我和家中的兄弟姐妹并无多少共同语言。我甚至想著,等到了二哥那,自己去找一份工作,别和二哥在一起。我和二哥三年没见了,他前年回家结婚时,我还在外面,去年,他又一年没回家。下了车,我坐一辆摩托车到达二哥工作的酒店门前,尽管不是第一次出门,但看著那金碧辉煌的酒店,还是有点担心,风尘仆仆的我该不该直接进去找二哥,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给二哥面子不好看。我躲在一旁,看著进进出出的人群,好容易,看到二个人像打工模样的人,我问他们是否认识二哥?其中一个姑娘很热心,去帮我叫了。我始终很感谢在我生命路途中给过我或多或少帮助的人。有时候,举手之劳的帮助,会在别人心灵留下永久的回忆,而人世间的真情,就是这互助的点滴。二哥很快出来了,看到我,二哥,摸著我的头,感叹著我一下子大了很多。恰逢中午,他带我到外面吃饭。说要点几样好菜给我吃,我坚决没要,叫二哥帮我要了二个卤水蛋和一碗面。我不想花费太多。二哥看著我,说:“,你天生这么老实。记著,在酒店做事,你要学圆滑点。”
  
  

下午,二哥带我到他酒店的员工宿舍。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酒店经理讲一声,让我在酒店当小弟。二哥是和七八个人共住一个套房,其中一个房间是其中一个大班住,厅里就住著另外几个二哥的同事。酒店里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首先,那里的人似乎天生有见面熟的本领。我一进门,他们就亲热的和二哥开著我的玩笑。说的话都是我以前从没听过的词语。我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除了微笑,我不知道怎么样和一群这样的人打交道。等他们去了上班时,我突然有种想逃离的冲动,直觉上,觉得这个环境一点都不适合我。但在心里,我又对自己说:“坚持下来,没什么可怕的。”是的,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点污言秽语吗?不就是说话粗俗点吗?又不是没见过,没听过。不同的是以前听到的是别人之与他人,现在听到的是别人之於自己。如果一个人连这点都忍不了,能做什么?
  
  

不过真正相处下来,我发现,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难受,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其实没什么能难往坚持二个字。二哥其实是属於那种工作很忙的那类员工,他吃饭也不是和其他员工在一起吃的,这几天吃饭,就常常是他的一个哥们带我去酒店吃免费的员工餐。这天,二哥叫我穿好一点,去经理那面试。说己经和经理说好。我很顺利的得到了经理的录用,但还要经过一个月的培训期。而这一个月培训期,我是在一个叫“靓仔平”的歌舞厅经理手下,因为我即将的职务是在歌舞厅当侍应。“靓仔平”人很好相处,不过,另一个在这做了一年多的一个侍应,却提醒我小心点。关於“靓仔平”的故事可能是很多。可我只了解了其中的一个下午,因为受他的骚扰,我骂了他一句无耻,他狠狠的甩了我一个耳光。我记得我当时很平静,我从小到大没有和别人打过架,甚至吵嘴都很少。我只是瞪著他一字一句的说:「大家都是出门打工的,请尊重你自己,也尊重别人。」说完,我一个人跑了出去。
  
  

漫无目的在街头行走,这么突然的事情,在我的心里还没有承受的准备。但我知道,我不能告诉我哥,不能掉一颗泪。虽然我明白了,这个世间,并不完全是温情,有许多丑恶的事情在夜幕下无声无息的上演、那个豪华的酒店的外表又掩盖著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我住在酒店,常常在半夜里传来很多少女的低泣,后来我知道是一些藉口招工而拐骗来的女孩。从那些坐台小姐涂满胭脂的脸上有几个人知道她们曾经哭泣的泪眼。甚至於“靓仔平”谁又知风华正茂的他经历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苦。是的,我不恨任何人,亦不怪任何人,我明白,这个世界有白天,也有黑夜。走累了,我呆著一家游戏机店看别人打游戏。好一阵子,我听到二哥叫我。转身,真是二哥来了,他一看见我,说:「你没事吧。」我说:「没什么。」语气很平静。二哥说:「我听到别人和我说你跑出来了,很担心你出事。还好。」我说:「真没什么。我们回去吧。」二哥狠狠地说:「我听到别人和我说了,还好你没事,要是你有事,我一定不放过他。」 我不知道,二哥是怎样找到我的,看看天色己黑,我知道,我至少在外面呆了5个小时,我也第一次发现二哥其实是那么关心,在乎我的。二哥说:「不过,你还是别回我那个酒店了,要不迟早会出事,等下拿了东西,我带你去我一个兄弟那住,叫他帮照顾你。」哥的那个朋友叫阿明,是哥以前认识的朋友,在一家酒店做DJ,阿明人很好心,他对哥说:「你放心,我会把他当自己小弟看的。」 阿明的确对我不错,他让自己的床给我睡,而自己跑去和女员工宿舍和女朋友睡。也常常帮我打好饭菜,带我去他工作的DJ房玩。但我对酒店这个行业己经没有兴趣了,我不是不相信自己可以在里面做出成绩,我是害怕自己做出成绩的代价。我对二哥和阿明说,我自己有空去到处看有没有其他工厂里的工作。二哥也赞同了,他叫我不必著急,慢慢找,阿明也说:「反正在我这吃住不用钱,就当做玩啦。」
  
  

我白天出去街头找,然而,那是个根本没有多少工业的城市,之所以有那么多发达的酒店业,是因为当时的陆丰市,是个走私非常严重的城市,甚至街边有走私的摩托车、轿车、电器一条街。十多天过去,还是没有什么结果,我给阿川写了封信,告诉他我的状况。大约七八天后,我收到阿明转给我的阿川的来信,信中他叫我过去他那边找工作,说现在他那边有许多工作机会,后面又说了我一顿,骂我没有早点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就跑出来。
  

二哥吩咐我自己小心,和阿明把我送上开完汕尾的车。我需要从那转车到东莞阿川那个镇。这就样,我结束了在陆丰的二个月左右的生活。慢慢的远离那个城市,深深的将那个城市记在心中。因为,在那个城市,我才真正了解了另一种人的生活;了解了这个世界并不完全是想像中那么美好;了解了怎样真正尊重自己和他人;了解了许多人世间的悲伤与无奈。在那近60个日日夜夜里,我学会了一件事,尊重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职业,任何一个人,仅管那个职业卑贱到出卖自己的肉体。因为我亲耳听见到那么多黑暗中心碎的哭泣声。 然而,这些都要离我远去了,正如这不断开往前方的列车,我的命运又在列车的驱动下奔向另一个方向,另一个起点.....。
  

在和阿川约好的站前,我顺利的找到了他。一年多没见,阿川一点都没变,反倒是我,变黑了很多。阿川捶著我的肩膀:「小伙子,变结实了很多啊。」我笑著说:「天天在家干活,能不黑吗?对啦,你今天不上班的吗?」阿川说:「请假来接你啊。怕你被人拐走。」我说:「我又不是小孩。」阿川说:「你不知道,车站有一些人人专门骗一些不认识路的人。再说我那个地方很偏僻,你一个人实在也不好找。」
  
  

回到阿川那个镇时,是下午2点多钟。阿川工作的那个镇的确很偏,但再偏也有很好的柏油路,有一幢幢或高或矮的工业区,我一见就喜欢上这个地方,只因同样有稻田和池塘。不知为什么,不管走多远,心中最亲切的还是那青青的稻田和一汪清水的池塘。阿川说他己经租好了一个小房间。那边的工厂不准住人。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小房间。有上下二个铺、是用那种木头钉好的床,还有狭小的和洗手间连在一起的厨房。整个房间大约有十平方米。阿川告诉我,这是当地一些人专门为附近这些外来工做的出租房,就这样一间房,房租都要150块。阿川从宿舍搬来了自己的东西。我很不好意思,阿川说:「没什么,反正我也想搬出来住了。工厂的宿舍很吵,人又多。等下阿英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先带你四处走走,熟悉一下。」
  
  

这里的工业区一幢接著一幢,阿川说,这附近大约有十来个公司,都是一些台湾老板。由於这些公司又滋生了诸如,小百货、饮食之类的店铺。是的,仅管我们时时在埋怨著这些外资工厂在中国使用著廉价劳力时,不得不承认,它确实为中国广大民工,诸如我类者提供了不少就业机会。阿川告诉我,通常他们要招工时就会在门口贴一张招工广告,然后按照广告上的时间在外面等就可以了。他告诉我,最近附近的工业区常在招人,叫我明天自己来看看。然后,他也会帮我留意一下自己工厂有没有全适的职位可以介绍我进去。
  
  

六点钟,阿英下班了,她还是那开朗活泼的个性,一见我居然拉著我的手:「你来了,我和阿川昨晚都在说你呢。」我说:「哪有你们幸福,二口子天天在一起。」阿川请我到他们四川饭店吃饭。老板也是他们四川人。那是我第一次吃四川菜,也因为那一次,我后来喜欢上了吃川菜。吃过饭,阿英还要加班,先回去了。阿川陪我在工业区草地上坐,聊起彼此一年多的经历。阿川告诉我,他和阿英都在同一家服装厂做电车工。工厂的活很重。基本上每天加班都要加到十二点钟。但不会超过十二点。一个月下来,可以挣6、7百左右。虽然说进厂时说一周休息一次,但通常一个月才能休息一次.好在是在里面吃、住的环境都还可以。比起以前在石狮时算好多了。
  
  

阿川去上班后,我一个人就跑到附近的工业区看到有某某包装有限公司、某某鞋业有限公司、某某服装有限公司。招工广告也贴了不少,但多半是招技术工种和一些文员,接连几天没收获。阿川和阿英中午和晚饭都在公司吃,中午和傍晚休息时间跑出来一下看我。晚上加班后又过来,然后阿川送阿英回去。我有些著急,这样他们都很劳累。幸好好运终於来了,那天,我一如即往的在工业区附近徘徊,有一个妇女跑出来叫了一和保安说一一声,保安就在门口叫了一声,某某厂招十名临时工,有的快来报名。一下子蜂涌出三四十人挤在了保安室的窗前,我只有站在工业区的护栏门望。没想到那妇女收了十个人的身份证后,叫保安叫我过去,问我是不是也想找工,我说是。於是那次,我们十一个人一起进了这家做五金制品的工厂。
  
  

我们被带到车间,看了一圈,然后一个二十七八的年青人对我们说:「这次虽然招临时工,但做得好,就有转正式工的机会。明天8点带好照片来办手续。」 当天,我们就分配下去工作了,我的任务是在在冲床上冲压一种五金件,工作很简单,在一个技术员的指导下,我很快就上手了。晚上我告诉阿川这个消息,阿川鼓励我说:「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很快能转正,而且,能更高一层。我始终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在这家公司做了十天临时工后,和我一起进去的十一人中有6个转为正式工了,我是其中之一。通过新员工入职培训,我了解到这是一家相对来说比较小的公司,只有二百多人。而阿川他们那个公司就有几千人。但人虽少,里面的管理却很严格,规章制度也出奇的多。里面的晋升和薪资、请假等都有严格的规定。后来我了解到这些台资公司都是参照日资公司的管理模式。成为正式工后,我搬去了公司住。八个人一间的宿舍。但设施比较齐全,有热水,有一个桌子。这样的环境对当时的我来说很满足了。但我满足於环境,并不满足於我自生的状态,从我了解了有晋升机会起,我就对自己说,三个月试用期过后,我一定要晋升一个新的职位。
  

我搬出去后,阿川没有退房,他和阿英邀了二个老乡,在外面同居了。现在想来很不可思议,四个人居然在那么狭小的房间同处一室,但当时的确有很多打工族都是这么住的。只为了节省多一些房租。我大约一个星期会去看阿川一次,聊聊彼此地情况。
  
  

我依然是做著冲压机的一员,所不同的是,我的胸前也和一些正试工一样,挂著一个白色的厂牌,上面写著加工组:操作工某某。我的工作效率很高,从不偷赖,本来当时公司实行的是计时制,完全可以慢慢做来著,我看到很多人就是这样做来著。但我始终觉得,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有一种认真负责的精神。工作闲时,我就常常看一些操作规程,公司运作规程。这些,都可以在现场的档柜和一些机器上看到。每天下班,我是最后一个走,这倒不是为挣表现,是因为我讨厌排队打卡。别人下了班抢时间的跑在前面时,我会看看四周的窗户有没有关好、地上的拉圾有没有搞干净,生产线的物料有没有摆放整齐。这也不是因为我要做给别人看。事实上,我在做这些事情时,根本没人看到。只是觉得,这是自己的工作场所,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把它搞干净、整洁一些。公司的图书馆很小,只有几百本书,有一些管理方面和武侠方面的书,那时候,我迷上了看武侠小说,每天下班后,我习惯於捧著借来的书看上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人真是的很有堕性的,当处在一个相对安逸的环境时,你会忘记自己曾经的立志。
  
  

宿舍八个人,年龄有大有小,我和每个人都相处都不错,因为我每天都会将开水瓶打满,一看到地脏就会打扫宿舍。到后来,我们宿舍每个人都非常自觉的维持著宿舍的卫生。有一段时间,我们宿舍和临近的宿舍常丢东西,衣服、裤子、鞋子等,甚至连新的洗主粉。然后我的东西却从来没丢过。后来,那个偷东西的人被保安抓住了,是我们宿舍其中一个,一个比我还瘦小,脚有点缺陷的人、常被人嘲笑的人。我想起,曾经有一次他生病,我帮他打了二次饭。每个人心里都有善良的一面,他之所有会偷窃,并不全是他的错啊。他被开除出厂,后来,有一次,我在工业区外遇见他,他还记得我,和我打招呼。而我却避之唯恐不及,没有理他。当时的我想,他己经名声在外,我不能和他有任何爪葛。虽然我同情一个人的被他人欺负的弱小和无助,但我不认为有任何理由可以做违反道德的事。我之所以现在还记得他,是因为我曾亏欠了他对我的善意。
  
  

一个月过后,恰逢工厂为了推行ISO管理,要举行ISO知识竞赛,每位员工人手一册相关的手册。每个组都要派3名员工参加比赛,通常有这种竞赛时生产部门总是愁眉苦脸,因无可用之人。我主动报名参加了,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和表达能力很有信心。更因为我明白,默默无闻的工作,是没有办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要想有所进步,首先要有发展的条件,同时必须有相应的机遇。而所谓的机遇并不是光凭等待的,有时候也要主动出击。在二周后的竞赛上,我快速的抢答和准确的记忆最终帮我们组蠃得了第二名。我们组长和整个组都非常高兴,毕竟,荣誉是大家的,加上我平时留给组长的良好印象,进厂二个月后,我们组长主动申请让我提前通过试用期同时让我担任加工组的统计和物料领取工作。
  
  

我很珍惜这次提升,仅管从名义上来讲,我的职位并没有变化,因为这职位并不是公司正式的编制。但我明白,做这项工作,是我下一次提升的开始,我只有尽力将它做好。统计和领料这二项工作并无决窍,完全是考验一个人的工作负责程度。之前数量常常出错,是因为数量没有认真的清点过,领料针对的是仓库部门,统计针对的是本组的操作员。我接手后,每个数量从仓库领出后都再清点一遍记好,发出后记好。任何一项工作,只要去用心,会发现很多工作的乐趣。比如领料,我常常会注意上面各种各样的包装方式,堆放方法。比如统计,我会想一个又简单又快速的办法。很快,不用翻我的领料记录,我就可以随时从记忆里搜出各产品的生产进度。一段时间后,我被部门课长看中,调任生产部文员。我的厂牌成了绿色的,上面写著:生产部:办事员某某, 这天,是我进公司五个月。

任何一项工作,如果要做好,光靠勤力是远远不够的。真正的做上了这个工作,才发现,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人际关系、沟通能力、还有业务水平。生产文员是个对专业性要求比较低的工作,但其中也涉及到很多统计方面的知识;人际关系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弱的一面,我做事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坚持原则;比如,加班考勤核算时,就常常为此得罪一些人;本质上我的性格是属於那种内向型的,非必要我不会主动和别人沟通。但幸运,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这种性格的人。因为很少说话,做事踏实,在别人眼中,算是个勤劳老实的小伙子。和我打交道的各个部门的人都很乐意主动帮助我。记得一开始,我做的报表有问题,财务部就有一个小伙子就教了我二个晚上统计方面的知识,并且借了相关的财务书给我看。我自己也有目的性的看和本部门有关的其他部门(例如:品管、生管、技术、人事)的运作流程,工作方面,因为他们都是直接或间接和我的工作有联系的。
    
    

做生产文员二个月后,我所做的事情,己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生产文员的工作范畴,本来我只需要每天做生产报表、月底做统计报表、计加班考勤、管理本部门的一些文件。后来,我看生产线二个领料员忙不过来,就常帮他们统计领料资料,发一些商标贴纸;生产课长常常开会、出差什么时,就会安排我帮他指派一些生产任务给下面组长。每天的生产派工都有我帮他写好。那段时间,他只需要管一些具体的执行事宜。文字上的工夫我全部帮他做齐了。同时,他也教会我很多管理方面的知识和技巧。
    
    

这一年,也并非事事顺利,出的错是不计其数,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出货出错了将近一百件产品。 事情是这样的:一种新产品,生产线组长来问我贴什么商标,我想起昨天领料员刚给过我一种新商标。和所做的产品的LOGO是一样的。我就将商标贴纸给了生产组长。第二天,该产品装上了货柜车准备出货时。老板娘很高兴的跑下来说:「这次新产品出的快。」然后问我:「那个贴纸,你们改过来没有?」我发怔:「什么贴纸,要改?」老板娘说:「新产品的贴纸开始印错了,我后来叫台湾寄过来的贴纸。」然后她马上反映过来:「你们没改!」原来,那个贴纸老板娘交给生管,生管当天给了领料员。但各部门并没有通知到,而领料员当天因为做其他工作,没有给我。后果是:全部返工,我们的货柜推迟了一班船期。我很清楚的记得老板娘那天骂我:「我要杀了你!什么事情的自作主张,不问清楚!」我只有低头不吭声,因为,的确错全在我。那天,晚上,我很郁闷,跑去找阿川和他讲我想辞职不做了。阿川说:「这么一点点小事,你就想辞职,那你以后能做什么。我不知道你的工作情况怎样,你知道吗?我们这老板凶多了,每天骂人是常事,而且比你们老板骂的难听得多。」我说:「我不是怪她骂我,她骂的并没错。只是我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呆下去了。」阿川说:「其实你怕老板娘炒你,是吧!所以你自己先辞职,会好受点。说实在话,你要珍惜一下自己的机会。你看我,在这做二年多,还是做一个操作工,不是每个工厂都能把我们当人看的,你己经算遇上个好老板了。别想太多,她不过说说气话。」
    
    

老板娘的确是说说气话,甚至处罚都没有。那几天,我的心情很不好。我们课长私下对我说:「你不用担心,我都主动提过,罚你一些钱。让她消气。当然这钱我私下再给回你。你知道老板娘怎么说,她说,对你这种人不用罚,其实,老板娘挺看重你的。」时至今天,我才知道我们课长和老板娘是多么的聪明。因为那时的我,的确在负疚的心情下,毫无异心,加倍努力的工作,并没意识到这也是管理的一种手段。
    
    

我们老板娘,也就是第一天招工将我招进来的那个中年妇女,是个非常出色的女性。她是台湾人,有著精明的头脑和美丽的外貌。她的美不同于普通女子的美,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气质美”。她对任何事情有著惊人的记忆力。公司几千种物料,几百种规格的产品。连工作几年的老员工都要看资料才知道配件,她随口就能道来。她也的确很看重我,时时会问我一些问题或给一些错误的答案误导你,其实,那些问题,她早就知道答案,她对手下员工的评估,就来自於自己这样日常的接触。
    
    

我做生产部文员做了一年,那段时间,是我学东西最多的一段时间,因为做文员,相对来说,比较轻松,我有很多的时间去了解整个公司的运作程式、各种工艺资料、参加了不少公司组织的培训课、参与了ISO9000的文件编写、认证工作。那时的我快二十一岁了。我明白,工厂不可能让年轻的我做生产课长的职位,仅管,这个职位换了二个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其他部门。人事课长想让我去他部门,作为生产部的兼职档管理员,我们部门的档索引在ISO认证中得到好评,另外,有一段时间,人事课长手下缺人,常常叫我过去帮忙,对人事工作,我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工程课长也想让我去工程部,因为我对公司产品的熟悉和了解,他觉得,我会胜任工程部门的工作。工程课长叫齐哥,他是我在这个公司最佩服的人,为人宽厚,和善,专业水平够硬。那时候,有什么技术难题到他手下就迎刃而解。早在我刚进厂一个多月,我就认识了他,那天,我工作的机器出了问题,技术员又不在身边,恰好他经过,三下二下帮我搞定了,那时候,我就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进工程部门,跟他学技术。我们是在现场办公,其他部门是在办公楼。所以,我真正和齐哥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每次他下车间遇见我时,都会主动和我打招呼。那天,他问我想不想去工程部门时,我简直呆了,我有点兴奋自己追求的梦想就要成真。他告诉我说:「我会和老板商量,最怕是老板娘不放人,你也知道,老板娘一向不喜欢换员工换职位。我会尽量帮你争取。在这,实在有点浪费你了。」他又问我:「你会不会电脑。」我点点头:「会一点。」
    
    

电脑是我几个月前学的,那时候,我做文员,晚上没什么事。看著办公室里的人操作电脑,心中十分羡慕。在一个晚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老板经过车间时,我主动上去和老板说:「老板,我晚上有点时间,能不能让我晚上去办公室帮帮忙,我想多学一点东西。」之所以选择和老板而不和我常打交道的老板娘说,是因为老板为人比较温和,好说话。果然,老板很和善的对我说:「办公室里的工作,可能你现在还没办法帮忙,你想学什么,我可以看看是否可安排机会给你学。」我说:「我想学电脑。」老板说:「好事啊。我和人事课长说一下,以后,你工作之余可以来办公室里学,但首先要做好工作。」说完摸摸我的头。那时候,WINDOWS95己经出来,但我们公司还是用的DOS和WPS 。我也仅仅学会了用拼音和仓颉打字,划简单的表格。
    
    

齐哥对我说:「你这二天,多看一些机械制图方面的书。有个底。以后进来时学起来快一点。」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说实在话,长久以来,或多或少我都有一种自卑的心态,因为我的学历,突然被一个人如此的看重,真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我连续看了二个星期的机械制图,这是工程部门每一个人必需掌握的。这门课并不难,有一定的想像力和思维能力,很容易理解。我对自己胜任工程部门的工作有了信心。

调令下来的时候,调任的部门不是工程部,而是资材部,这是老板娘的决定。我们课长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有点失落,却也并不意外。工程部毕竟是需要专业知识的部门,不能调进去也有情可原。不过,我很快收拾了心情,也没什么,能进一个新的部门,学习一点新的东西总是好的。
  
  

我在资料部的职位是物控员,但同时,老板娘将我的办公桌设在仓库,其时,我们公司的仓库主管正空缺,也就是说,老板娘的意图是我在仓库做一段时间熟悉后会将我调任仓库组长。因此,原本和我关系十分要好的仓管员们都用一种异样的态度对我,我并没有管他们的权利,他们却老是要我协调解决一些并不属我工作范畴的事,不可否认,他们并非出於什么善意。我很理解他们,一般人都有好胜心,想想:凭资历、凭学历我没有哪点能比得上他们,我也深知这点,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凭自己还算好的人际关系去尽可能的去帮他们解决一些日常运作遇见的问题。比如产品的堆放位置,搬运人力的不足,都可以借助我以前在生产部的关系。我想用自己的努力工作去取消他们的敌对意识、让他们知道,我来,并不是做他们的敌人,而是他们忠实的工作伙伴。
  
  

我的主要工作是做订单分析、物料采购的需求、库存的控管。虽然,之前,我己经对物控员的工作有了解,对所有产品的生产也比较熟悉。但真正做起来,又要下一翻苦功。那段时间,我透支了自己大量的时间。没电脑帐,本来我只需写下我所要查的物料型号,然后,要仓管员报库存给我就可以做分析。我没这么做,每笔物料的库存,都去看实物,发现有问题,我会及时和仓管员沟通,和他一起盘点出准确数量。其实,做那么多的工作,本质上来讲,是帮自己,只有他们的工作做好,我的工作才可能轻松点。管过仓库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出问题的部门,实际库存与帐面库存永远不可能达到100%准确。通常来说,达到95%准确率己经是不错了。当时我们公司的准确率是91%,而作为物控来说,有1%的错误,就可能造成一笔物料采买量的错误,一单货品出货的延误。老板娘对我的工作审核的很仔细。(现在我是她的直接下属)每笔物料的采购都会很仔细的核对,一段时间后,基本上我一提出,就直接签字了。
  
  

经过二个多月的磨合,和同事间的关系正常起来,同时也熟悉了仓库的全部运作,公司正式公告晋升我为仓库主管,时间是97年的6月,我进这家公司二年。虽然我的月薪还是只有800块,不过,自己的工作能得到肯定,我依然十分高兴。
  
  

做上这个位置,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用成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首先的目标是,提高库存准确率,每月财务都会来仓库抽查一次。这个资料是直接反应仓库工作的好坏;其次是场地的解决。现有物料品种多而杂。仓库位置明显不足;同时我仍然兼做物控。那些几年前的呆滞料处理也是一大问题。虽然早在我调任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看相关仓库管理的书籍,然而,这些问题一个个实际的罢在面前时,我心理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很烦。生产任务紧张的使我们不可能停下工作来盘点、厂房的限制也没有多一间仓库给我用、呆滞物品的变卖需要说服老板娘。二个月下来,我的工作并无任何突破,我甚至又起过离职的念头,大概就是人本能的一个反应,一遇见压力第一个反应是逃避。应该说明的是,那时我的心态,并没有现在这么平和,我有著所有年青人的冲动和浮躁。
  
  

最终让我克服这种厌烦情绪是父亲托人寄给我的一包草药。(我有轻微的哮喘病,每到秋季就会发。)在家时,都是父亲上山采药给我治)小面弯弯扭扭的写著父亲上了几天学写的字:小朋,药用开水冲就好。那是父亲炒过晒干的草药。二年多,我没有回家,一是节省那昂贵的路费,二来实在没有时间。这二年多,我很少给父母写信,电话也从来没打过(父母不识字,家也没电话)。最早一次给他们写信时是调任资材部的时候,告诉父母我的工作变化。现在己经4个月了。那时,父亲己经60岁,原本该坐在家中享福的他,依然去山上做体力活。每每想到烈日炎炎下,他还掬著微驼的背,扛著和他体重不相称的木头走在崎岖的山道,内心总是揪心的酸楚。我在家那一年,还有我陪著他上山。现在,摔倒了谁扶他,快下雨时,谁会提醒他赶快回家,还是任由大雨湿透他的衣裳。(在打这段字时,想著家中的双亲,我的泪水又止不住的在眼眶打转。)父亲一生平庸,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他用自己的体力负担起家中九口人的生活,在他的眼中,能有温饱,能一家人平安,能看著儿女成年,就是最大的幸福。相比起来,我莫名的烦,算什么??看著那张凝聚著父亲汗水的小纸片,我慎重把它收了起来,(今天,我还留著)同时,也收起了自己的浮躁。我想,明天开始,我要极积的面对人生的每一条路、每一个机遇。连离职都不怕,还怕什么做不好丢人。“凡事尽心尽力,必能无愧我心。”
  
  

我开始加越来越多的班,白天,我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仓库的管理上,晚上才做物控的工作。不能停工盘点,我就采取一种即时盘点的方式去工作。我要求仓管员每天发一种物料都核对好帐,每发现一个不准确的帐物,就和帐务即时更正。到月底统一提报。我的想法是将常规物料先搞定。有空再加班对付一些不常规的物料。至於物料的堆放问题,是我比较头痛的,本身物料流动性大、而且不太适合搬来搬去。 而现有的空间显然在高度上并没有完全利用上,只堆放了一层。购买多层料架,但没流动性,而且涉及成本问题,也未必能通过财务预算。看著现有的料架,我想著可否利用在现有的料架上架高一层。我找齐哥,将我的想法和他说了,齐哥对我说:「你想出方案来,我叫人帮你试做。应该可行。」最终我想出在现有的铁托板上四角加四个空心的圆柱,齐哥完善了我的想法,又在原有的托板底焊上四个空心圆。这样可以利用电叉车堆放三层左右,要用时,也可以很方便的用电车取下来。这个方案后来在仓库广泛使用,的确节省了很多空间。我认识到,一个人全心的投入一件事情后,其间的过程,真的非常充实和快乐的,不要有太多的顾虑,不要患得患失。尽自己的力量就好了。很多事情,难的,只是开始,只是看你有没有真正认真去对待。
  

做仓库主管半年后,我的工资加到1200,期间加了二次工资,在半年中加二次工资,是公司没有的先例。不过, 我存款仍然很有限,每个月固定寄给父母我工资的三分之二,自己三分之一用来存一点,备不时之需,零用钱一个月大约100块。大多数在买书和日用品上。服装我常买的是15元一件的。而且一件穿一年多。鞋也是挑最便宜的布鞋和运动鞋。5元、10元一双的。我仍然穷,我没有任何资本去唱K,去吃夜宵什么的。除了必要的请下属吃饭。我绝少在外面吃。也许有人会说,这样,没人会笑话你吗?没有,真正简朴的人是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笑话你,别人只会在你面前自愧。所以现在,我看到报纸和新闻上一些学生或一些开始参加工作的人因为面子问题而用钱大手大脚,甚至父母卖血供孩子上大学的事情,很不理解那为人子的想法。为人父母,当然一片苦心,可以理解。但为人子的你,十六岁就应该自立了。成才的路,不止一条,父母却只有一个。有生之年,儿女还是应该让父母少受点苦吧。
  
  

即将踏入98年,今年过年,我仍然不回家。七天假,我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做好准备迎击新的一年,新的一年中,我又将迎来新的机遇与挑战,对人生又有新的感悟和理解。生存的意义不就是每天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不同的是,,有些人看到灰暗,有些人看到阳光。

过完年没多久,阿川和阿英二人离职,准备回四川结婚。之所以选择过完年再离职,是因为台资厂的惯例是年终奖年后再发。虽然在外面这么多年,我己经习惯了打工朋友之间分分合合,但阿川的离开,我非常难过,毕竟,是他陪著我走过那么多艰难的日子,记得他走的前夜,我和他二人在店里喝酒喝到很晚。本来阿英也在,被他赶回去了。喝完酒,我们一遍遍在工业区外面的路上走来走去。回忆起曾经走过的岁月,而明天开始,我亲爱的兄弟,就真的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是个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人,尽量的挑一些很开心的话和他讲,将所有的离愁别绪藏起。夜深了,一点多钟。阿川扶著我的双肩,对我说:「从来不知道,离别有这么痛苦。」我笑笑:「你是脱离苦海啊。回家相妻教子了,应该高兴才是。」阿川说:「的确应该高兴,但说不出为什么,心里有万般的不舍。虽然这个地方,没给我带来什么,可我留下了一些东西在这里。永远捡不回去了。」我仍然笑著说:「等我有空去看你们啊。可能你孩子都有了,认我做干爸吧。」 阿川说:「好啊,有了孩子,我一定叫他认你做干爸,不过,你这个干爸可不要来得太迟啊。」再次重重的握手,转身而去的彼此,没有回头,不知不觉中,泪水还是悄悄的挂在了脸上。今天回忆起阿川时,我没有任何的纪念品,因为我们之间没有送过任何一件东西给对方,但我将我们所有的信件往来都保留著,这些,提醒著我曾经有过的无私友谊。
    
    

当我的工作己经走上正轨,正可以轻松点的时候,公司决定上电脑系统来加强管理,这是公司发展的必然趋势,作为电脑系统中最重要的一块---物流系统,我所要负担的压力重了起来,公司给仓库配了电脑,是WIN95作业系统,幸好这个并不难学,对著电脑书,二天就可以学会基本操作。卖软体的只知道培训一些他们公司软体操作的基本知识,实际的操作仍然需要自己去构思,去想。公司成立专案小组,共6人,我是其中一员,负责物流和生产部分。其他的分别负责人事、财务、销售、工程,一个电脑部的人做统筹。我不得不恶补一些电脑知识,电脑部的小伙子波波是个非常热情的小伙子,他教会我很多的电脑知识,有时候我好奇,他甚至会把电脑拆开,告诉我里面的构造,组装的方法。他在电脑部的工作并不多,那段时间,他很多时间都和我泡在一起,白天,我做一些日常工作时,他就负责把我整理出来的编码归类,帮我录入电脑。晚上他就叫我去他办公室,二个人一起商量物料的编码问题、仓库的设置、流程的设计。这样二个多月的时间,我们才的将流程设计好,并初步将物料编号全部适应电脑的需求做了出来。
    
    

人贵在於有一颗好学的心,当你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时,一定要虚心请教别人,有时候,自己看书或许几天还不能明白的事情,别人一个动作,你就会了解原来这么简单。这方面,刚开始,我在电脑知识上走了不少弯路,这缘於我常常不好意思麻烦人的想法。后来,是波波开朗,乐於助人的思想改变了我。我慢慢学会了有意识的寻求他人的帮助也学会了怎样去帮助一个人。的确,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想做到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我开始鼓励我手下的仓管员们晚上都来学电脑。本来,公司规定电脑只能我一个人用的。我想,终有一天,他们学会了,是能帮到我的,而且,对他们的发展也有好处。他们都是中专生或高中生,我有理由认为,他们应该有比我更好的前途。不是吗?身在同一家公司,同一片天空下,你不是独立的个体,只有和同伴们建立在互助、平等的基础上才可能过工作的开心。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直到洪水真正迎面扑来时,我才知道这句古老相传话语的真实性。那天,还是早上八点多,刚上班不久,有消息传来,因为护江堤坝有问题,我们这可能遭遇洪水淹没,老板吩咐我们不要上班了,给我们十分钟时间,赶快回宿舍收拾一下东西,再到工厂来集合。我只带了一个小包,里面有一些书信和二本书,身份证等。事实上,也来不及要其他东西。集合后,在给工厂做了一些简单的防护。洪水真的来了,来势之汹,不到五分钟,己经淹没了膝盖。其时,我们己经有组织的撤到了工厂的四楼。不到半个小时,洪水己经淹没了二楼。并有继续升高之势,这是我第一次见证水灾,以前虽然总是看到那么多的水灾报导,因为离自己远,感觉并不强烈。现在看著那渐涨渐高的洪水,挟著无可披敌的声势席卷著一切,开始还有一种兴奋的感觉。是的,的确是兴奋。我甚至有些恶毒的想,最好把台湾佬的资产全部卷走!应该说明的是,那时的我,对那些台湾老板没什么好感,因为见证过那么多苛刻的制度,经历过那么微薄的薪水;再看时,我挽惜的是那一片片良田,那口口鱼塘。想起曾经的一年大雨,父亲为了防止鱼塘倒塌,彻夜未眠的守在鱼塘边,(那可是差不多家中一年的零用钱)而母亲和年幼的我也担心父亲而相拥在一起祈求老天。而此时,又有多少家庭在为这场灾难伤心、甚至丧命。一转身时,我看到老板娘抱著老板失声痛苦。所有的伤痛都是相似的,养尊处优的他们,本可以坐上小车,飞快的驶离此地。有半个多小时,他们完全可以脱离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之所以没有,是因为这里有他们的事业,有他们的员工,他们要为这些负责。是的,他们没有错,他们的制度能够实行下来,证明他们的制度在政府充许的范畴。他们的制度有优胜劣汰的法制,这和整个社会的前进法则一样。一个女孩子问我:水淹到四楼来你怎么办?我说:没关系,我会游泳,到时我带著你一起游出去。事实上,我不会。那么,我能抱怨我为什么没生在海边吗?不能,因为很多没生在海边的人一样游的很好。是的,我不能抱怨任何事,任何人,要改变,从自身做起。
    
    

水涨快到三楼就没涨了,但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联系方式早己中断,老板挑了几个水性很好的人出去采买一些食品回来吃。他们必须游过大约一千多米的工业区,从工业区后面的小山穿到另一个镇上去买一些吃的回来。这其中有一个保安自告奋勇的担当了先勇,事实上,他也不负重望,带著几个人扛回来了矿泉水和一些饼干。后来,我没撤退的时候,他也自告奋勇留了下来,看守公司的财产。连续十多天。都吃饼干,矿泉水。那时候,很多人说他做给老板看。我很佩服他。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一定能出人头地。的确,之后的他一路高升,从保安队长、到庶务组长,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他成了另一家公司的人事经理。
    
    

我们在公司四楼呆了一天一夜,那个夜里,对著四面的洪水,我明白了自己该追求什么,该做些什么。人生短暂如此,有可能,你还没有踏出人生的脚步,己经被莫测的命运折途。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孝敬父母、回报社会、尊重自己。只有努力的追求自己过的理想,才不会在突来的洪水中迷糊得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究竟做过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未完待续……

转自:搜狐

我的民工生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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