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累了,可我却不想睡,因爲我知道有人今夜将长眠不醒。害死他的究竟是暴怒的拳头、无情的棍棒、砖头,还是有关部门一个漏洞百出的决定?
按理说,工人们示威以胜利告终,我应当高兴,毕竟我也是半个通钢人。然而,听著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的心头却像坠了铅一般的沉重。
一个刚至不惑之年的壮年,他有一对可爱的双包胎儿女,相继于去年和今年考上大学;他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可是今天之后,他便再也不能对亲人尽义务了,他被暴怒的拳脚棍棒活活打死,就在省市领导赶到现场之后,就在武警官兵和防暴警察出动之后。
在流火的七月,他身体里的血却慢慢变冷,或许比他的血更早冷却的是他当时还有知觉的心。当他被一遍遍暴打后,扔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还有知觉的时候,仅仅几百米外就有省市领导,就有武警官兵就有防暴警察,你们爲何见死不救啊!是畏惧还是无能?
一个生命就这样去了,他不是恶人,稍有良知者怎能无动于衷?夺了他性命的是暴怒的人群来势汹汹、无可阻挡,还是有关领导及保卫人员的不作爲?我不想多问。
这样惨烈地死去,是当事人犯了王法还是触了衆怒?他不是决策者,不是老板,他只是私营企业的一个打工仔,说好听点儿,叫高级打工仔,没有参与决策,更没有权力决定一个企业何去何从,爲什麽置他于死的?
人们看到夺了他性命的是有形的豢脚与棍棒,人们看不到,其实真正让他命殒黄泉的就是一个决定——有关部门与他所在的企业老板一个异想天开的不成熟的决定!
如果这个决定经过深思熟虑,如果这个决定经过职代会讨论通过,如果这个决定经得起推敲,光明正大、决策透 明,如果这个决定真的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无泄可击,那麽,它如何一经公布便成了重磅炸弹,活活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如果这个决定是正确合理的,那麽也断不 会因爲一个人的死而匆匆流産夭折。
这个叫陈国君的人死了,或许不少人还爲他的死而拍手称快。可是善良正直的人们啊,你只要想想,他幷没有错, 他不是决策者,他只是执行人,他只是端人饭碗,忠人之事。当暴怒的人们对他拳脚棍棒相向时,他成了张著血盆大口要吞幷通钢的“建龙”的化身,其实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私企的员工,他不该死。他只是个替罪羊、替死鬼而已。
爲什麽要在人已死透、回天无术了,才决定建龙退出?爲什麽不在暴怒的人们第二次或第三次痛下杀手前知难而退,将人救下?或者至少在他挨了几次打却还有生的希望的时候作出退出的决定?难道一个错误决定的流産非要用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去做殉葬品吗?
据说这个叫陈国君的建龙打工仔第一次挨打时幷没有多重,因爲工人们当时还比较清醒,他们只用拳脚,后来他藏 起来,结果暴怒的人们把外面的大门刨开了,把每个防盗门刨开了,把每个屋的玻璃砸碎了,翻遍了每个脚落,甚至最后他躲在工具箱里也没有幸免于难,他被揪出 来进行第二遍第三遍群殴,这两次不再是拳脚而变成棍棒甚至夹著砖头。他被打倒人事不省之后,暴怒的工人还不让抬去救治,人们围著他唾弃和谩駡。救护车就停 在二号门外,武警官兵和防暴警就在几百米之外,他们按兵不动或不敢行动。
那些示威的人啊,你们爲何要痛下杀手啊,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至少他在通钢三年也是兢兢业业、含莘如苦,爲 通钢的发展流过汗、出过力的,听说他是个蛮正直的人,只是偶尔嘴有些锋利。你们爲何要夺了他的命?那些政府部门的领导,你们到现场何用,竟救不下一个人! 那些武警战士和防爆警,你们出动可以不伤人,但爲什麽不救命!建龙的老板张志祥,你爲何不在你的员工还有希望救治的时候宣布彻底退出而平息衆怒?
你们,爲何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他幷没犯滔天大罪,他没有杀人放火、反党反人民,他不是汗奸卖国贼,不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他甚至没有参与决策,他只是端人饭碗在做著他份内的事情,他也是中国人,是我们的弟兄!爲何,你们就下得了手?
一个决定的变更,代价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个胜利分明已染上了血腥。在我眼前是一片无限扩散漫延开来的鲜红的血,那样触目惊心、撼人魂魄。一个决定,一条人命,痛定思痛,痛何如哉!痛何如哉啊!
[据当时在场的人讲述,当时受到威胁的还有二十多人,如果门被砸开,他们每一个都可能致伤 或毙命。因爲示威者中有些人后来已丧失理智,不分通钢人还是建龙人,见了出手就打,不少通钢人也挨了打,安保部长就被打掉两颗门牙,打断下额骨。二级厂的 厂长也挨了打,手机被砸碎。不少女工当时都吓得休克,几个小时的煎熬啊,他们无处藏身,政府和救援官兵在几百米外却迟迟按兵不动,他们放弃的岂止是一个陈 国君!有关部门的不作爲和藐视生命,让多少人寒透了心,这也包括当时面临危胁的部分通钢领导和二级厂领导及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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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钟雪灵
来源 : 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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