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考察纪实：工厂部份(1)
(2001年4月)
几位十多年未曾见过的老朋友，这次听说我回国，邀我一定到他们那里看看。其中一位是原来的团委书记，现在一家中型国企任中层干部。说他们传阅了我以前写的《我的家，我永远的痛》和驳斥厉以宁的文章《揭去"民主自由派"的美丽面纱(>)――厉以宁的"靓女先嫁"》，觉得说到他们心里去了，他们那里的许多干部和工人都很想与我见面聊聊。我也很想见到他们，看看国营工厂的真实情况，於是就去了。
工厂在西南某省一重要工业地区，这里有国家特大、大中型企业数十家。现基本上都处境不佳，>分之二以上处於严峻状态（经营困难、债务沉重、政策混乱、人心涣散）、正等待或要求破产关闭。
交谈对像有干部（生产副厂长、党办主任）工程师、一般工人。为了叙述简便，不一一标示，统称"朋友"。一些谈话内容不宜贴出，予以省略。
朋友：我们读了你驳斥厉以宁的文章，觉得太好了。像厉以宁这样的经济学家，是该有人站出来批驳了。我们现在都认为就是他这样的人把我们工人、把我们企业害惨了。
我：大家一直就这麽认为的吗？
朋友：以前倒不是这麽看的。以前听到他们的说法，也觉得很有道理。既然国家都听他们的，说明他们当然是对的咯。可是现在发觉按他们这套法子走，却越走越不对劲了。
我：既然你们也觉得应该起来驳斥他们，有人起来写吗？
朋友：哪敢呢，他们代表的是政府的主张呀！
我：政府也会听各种不同意见、调整政策的。
朋友：我们这些在下面企业干实际工作的，是有许多具体感受，但真要说拿起笔来写，像那种高深的文章，说实在话，也写不出来。
我：其实不见得。我不也不是搞这行的吗？但大道理谁都能看出来的。像你们从实际中得到的感受，往往才更本质。
朋友：我们好多事都是走到跟前才明白。想想十多年前，看那繁荣景像，真是充满希望和信心，认为可以意气风发大干一番事业。没想到这麽些年过去了，力也没少出，却成了这样的局面。当时你对我们说等笑贫对中国和老百姓将祸害不浅，我们还不同意你对等笑贫的看法，与你争辩呢。
我：你们现在怎麽看他呢？
朋友：当时我们是很崇拜他的，现在我们是恨死他了？现在是一提起他我们就来气。
我：工人们也这麽看的吗？
朋友：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想法，除了极少部份得到好处的，大部份是那些贪官们。
我：你们厂现在状况怎麽样？
朋友：就等>关闭或被收购呗。现在政府还没最后定下来。
我：那麽还在生产吗？
朋友：生产倒是还在生产。
我：是产品不盈利或卖不出去？
朋友：也不是。
我：那是怎麽回事？
朋友：都给厂长一帮给掏空了，现在背了好几千万的银行债务。（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在座的生产副厂长）。副厂长只管生产，厂长把财务和长里的劳服司（劳动服务公司）掌握在手里，把厂里的资产都通过劳服司转移到他们私人口袋里去了。
我：劳服司不也是厂里办的吗？应该财产都还在锅里嘛。
朋友：劳服司是被承包的，独立核算，每年只是定额向厂子里缴几万块钱发奖金。里面都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人和亲信。这劳服司实际就是厂子的蛀□。
我：那麽既然这样，当初为甚麽要办这劳服司呢？
朋友：当时政府不是要搞活经济嘛，鼓励搞各种形式的集体企业、私人企业。大家也想通过办这内部企业搞创收，增加职工收入。没想到却成了祸根。我们这边上的Chang钢（国家特大型企业）实际也是，前些两效益很好，自从办了这些"内部企业"后就被搞垮下来。现在正等>被兼并。
我：那麽你们可以向有关部门反映嘛。
朋友：你当那些几千万上亿的资产他们都独吞啦？很大部份都拿来打通这些部门的关节了！他们上上下下都是串在一起的。甚麽承包制、股份制...，都是他们变>方把国家资产往他们口袋里塞的名堂。现在的搞的甚麽"不良资产重组"、甚麽"企业兼并"和"企业倒闭"，都是他们瓜分企业资产的大好时机。
我：我也觉得是这样。最近有个电视剧，叫《大雪无痕》，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
朋友：看过了。
我：有的人说这些所谓的"股份化"也好、重组"不良资产"也好，还是"企业倒闭"也好，就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在搞"大雪无痕"。
朋友：是的！通过企业倒闭，他们以很少一点钱就把国家资产变成他们私人的了。而且他们买企业的钱是从那里来的？还不是以前从企业里面挖的。通过企业倒闭，国企就名正言顺地到他们手里了。现在企业倒闭了，他们原来搞去的财产也就一笔勾消了，无从追查了。所以我们这里几十家大小企业都强>申请倒闭。股份制也是，他们的不明来源财产变成了股份，成为"正当"股份收入，以后就不好查了。而且他们通过这些股份，再一步步把国有股吃过来。不然怎麽现在为甚麽有那麽些人闹>要"国有股减持"呢！
我：那麽"不良资产重组"呢？
朋友：通过这"重组"，那些成千万上亿的国家贷款就一笔勾消了。那些原来的贷款跑哪去了？还不是跑到个人的口袋里了！这下就全部抹平了，不再追查责任和资产去处了。
我：工人们怎样想？眼见>企业被挖空、瓦解？
朋友：工人们当然反对。上次某厂工人反对企业关闭、反对国家资产被廉价出卖，集体到政府反映，最后还集体去卧轨。结果被...（略去）。
我：那麽你们觉得现在国企改革有希望吗？
朋友：...（略去）
我：那麽你们将来怎麽打算？
朋友：说不定有一天...。过去有孩子，怕孩子受累。现在反正孩子已大了，可以去撞他们自己的路了。我们没有甚麽好顾及的了，甚麽也不怕了...。
我听>却很有些害怕！（以后对话内容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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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考察纪实：工厂部份(2)
(2001年4月另一次谈话)
一日，某老总请吃饭，此老总既是一国企的老总，也有自己的企业。国企巨额负债，而且自己的企业越来越红火。（这让我想到荣智健在经营中信香港公司时的"业绩"）席间遇一律师朋友。席后一段单独对话。
我：你怎麽也在那里？
律师：老总公司聘我替他们清理资产债务。
我：哪个公司？
律师：国家的那个。
我：我很有兴趣听听。
律师：就是现在的"清理不良债务"。国家专门成立了四家公司，把国企歉银行的不良债务接受过来。这叫重组，知道吗？
我：听说过。有甚麽好处呢？
律师：这样把不良债务转移到债务公司后，从企业和银行就勾消了。这样，企业就没了负担，国家银行也松了绑。
我：那麽这债务公司是谁的？也是国家的吧？
律师：是的。
我：那麽这些债务还是那个数，并没有消除呀。不还是有国家兜>？
律师：那是，对於国家来说等於是从这个口袋掏到另一个口袋。
数日后：
我：看你今天这等好气色，甚麽好事？
律师：老总请我帮他们企业的"官司"，我替他们搞定了。
我：昨天打电话找你时，你说在外面吃饭。是不是又是老总请你？
律师：正是。他们要好好谢我。他们的债务全核消了。
我：有多少？
律师：一个多亿。
我：哦啦啦。他们不用担责任？
律师：不用。
我：那麽这些钱都跑哪去了？
律师：都算作"政策性亏损"。
我：这麽大笔的财产没了，总得有人重担责任呀！如果真是"政策性亏损"，那麽就应该追究制定政策人的责
\ \ 任。
律师：这就不是我们管的事了。
我：你这次应该也有不小进项吧？
律师：按涉案资产的ｘ％计算。
我：你们...
强国论坛2001年5月23日
金矢
(2001年4月)
几位十多年未曾见过的老朋友，这次听说我回国，邀我一定到他们那里看看。其中一位是原来的团委书记，现在一家中型国企任中层干部。说他们传阅了我以前写的《我的家，我永远的痛》和驳斥厉以宁的文章《揭去"民主自由派"的美丽面纱(>)――厉以宁的"靓女先嫁"》，觉得说到他们心里去了，他们那里的许多干部和工人都很想与我见面聊聊。我也很想见到他们，看看国营工厂的真实情况，於是就去了。
工厂在西南某省一重要工业地区，这里有国家特大、大中型企业数十家。现基本上都处境不佳，>分之二以上处於严峻状态（经营困难、债务沉重、政策混乱、人心涣散）、正等待或要求破产关闭。
交谈对像有干部（生产副厂长、党办主任）工程师、一般工人。为了叙述简便，不一一标示，统称"朋友"。一些谈话内容不宜贴出，予以省略。
朋友：我们读了你驳斥厉以宁的文章，觉得太好了。像厉以宁这样的经济学家，是该有人站出来批驳了。我们现在都认为就是他这样的人把我们工人、把我们企业害惨了。
我：大家一直就这麽认为的吗？
朋友：以前倒不是这麽看的。以前听到他们的说法，也觉得很有道理。既然国家都听他们的，说明他们当然是对的咯。可是现在发觉按他们这套法子走，却越走越不对劲了。
我：既然你们也觉得应该起来驳斥他们，有人起来写吗？
朋友：哪敢呢，他们代表的是政府的主张呀！
我：政府也会听各种不同意见、调整政策的。
朋友：我们这些在下面企业干实际工作的，是有许多具体感受，但真要说拿起笔来写，像那种高深的文章，说实在话，也写不出来。
我：其实不见得。我不也不是搞这行的吗？但大道理谁都能看出来的。像你们从实际中得到的感受，往往才更本质。
朋友：我们好多事都是走到跟前才明白。想想十多年前，看那繁荣景像，真是充满希望和信心，认为可以意气风发大干一番事业。没想到这麽些年过去了，力也没少出，却成了这样的局面。当时你对我们说等笑贫对中国和老百姓将祸害不浅，我们还不同意你对等笑贫的看法，与你争辩呢。
我：你们现在怎麽看他呢？
朋友：当时我们是很崇拜他的，现在我们是恨死他了？现在是一提起他我们就来气。
我：工人们也这麽看的吗？
朋友：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想法，除了极少部份得到好处的，大部份是那些贪官们。
我：你们厂现在状况怎麽样？
朋友：就等>关闭或被收购呗。现在政府还没最后定下来。
我：那麽还在生产吗？
朋友：生产倒是还在生产。
我：是产品不盈利或卖不出去？
朋友：也不是。
我：那是怎麽回事？
朋友：都给厂长一帮给掏空了，现在背了好几千万的银行债务。（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在座的生产副厂长）。副厂长只管生产，厂长把财务和长里的劳服司（劳动服务公司）掌握在手里，把厂里的资产都通过劳服司转移到他们私人口袋里去了。
我：劳服司不也是厂里办的吗？应该财产都还在锅里嘛。
朋友：劳服司是被承包的，独立核算，每年只是定额向厂子里缴几万块钱发奖金。里面都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人和亲信。这劳服司实际就是厂子的蛀□。
我：那麽既然这样，当初为甚麽要办这劳服司呢？
朋友：当时政府不是要搞活经济嘛，鼓励搞各种形式的集体企业、私人企业。大家也想通过办这内部企业搞创收，增加职工收入。没想到却成了祸根。我们这边上的Chang钢（国家特大型企业）实际也是，前些两效益很好，自从办了这些"内部企业"后就被搞垮下来。现在正等>被兼并。
我：那麽你们可以向有关部门反映嘛。
朋友：你当那些几千万上亿的资产他们都独吞啦？很大部份都拿来打通这些部门的关节了！他们上上下下都是串在一起的。甚麽承包制、股份制...，都是他们变>方把国家资产往他们口袋里塞的名堂。现在的搞的甚麽"不良资产重组"、甚麽"企业兼并"和"企业倒闭"，都是他们瓜分企业资产的大好时机。
我：我也觉得是这样。最近有个电视剧，叫《大雪无痕》，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
朋友：看过了。
我：有的人说这些所谓的"股份化"也好、重组"不良资产"也好，还是"企业倒闭"也好，就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在搞"大雪无痕"。
朋友：是的！通过企业倒闭，他们以很少一点钱就把国家资产变成他们私人的了。而且他们买企业的钱是从那里来的？还不是以前从企业里面挖的。通过企业倒闭，国企就名正言顺地到他们手里了。现在企业倒闭了，他们原来搞去的财产也就一笔勾消了，无从追查了。所以我们这里几十家大小企业都强>申请倒闭。股份制也是，他们的不明来源财产变成了股份，成为"正当"股份收入，以后就不好查了。而且他们通过这些股份，再一步步把国有股吃过来。不然怎麽现在为甚麽有那麽些人闹>要"国有股减持"呢！
我：那麽"不良资产重组"呢？
朋友：通过这"重组"，那些成千万上亿的国家贷款就一笔勾消了。那些原来的贷款跑哪去了？还不是跑到个人的口袋里了！这下就全部抹平了，不再追查责任和资产去处了。
我：工人们怎样想？眼见>企业被挖空、瓦解？
朋友：工人们当然反对。上次某厂工人反对企业关闭、反对国家资产被廉价出卖，集体到政府反映，最后还集体去卧轨。结果被...（略去）。
我：那麽你们觉得现在国企改革有希望吗？
朋友：...（略去）
我：那麽你们将来怎麽打算？
朋友：说不定有一天...。过去有孩子，怕孩子受累。现在反正孩子已大了，可以去撞他们自己的路了。我们没有甚麽好顾及的了，甚麽也不怕了...。
我听>却很有些害怕！（以后对话内容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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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考察纪实：工厂部份(2)
(2001年4月另一次谈话)
一日，某老总请吃饭，此老总既是一国企的老总，也有自己的企业。国企巨额负债，而且自己的企业越来越红火。（这让我想到荣智健在经营中信香港公司时的"业绩"）席间遇一律师朋友。席后一段单独对话。
我：你怎麽也在那里？
律师：老总公司聘我替他们清理资产债务。
我：哪个公司？
律师：国家的那个。
我：我很有兴趣听听。
律师：就是现在的"清理不良债务"。国家专门成立了四家公司，把国企歉银行的不良债务接受过来。这叫重组，知道吗？
我：听说过。有甚麽好处呢？
律师：这样把不良债务转移到债务公司后，从企业和银行就勾消了。这样，企业就没了负担，国家银行也松了绑。
我：那麽这债务公司是谁的？也是国家的吧？
律师：是的。
我：那麽这些债务还是那个数，并没有消除呀。不还是有国家兜>？
律师：那是，对於国家来说等於是从这个口袋掏到另一个口袋。
数日后：
我：看你今天这等好气色，甚麽好事？
律师：老总请我帮他们企业的"官司"，我替他们搞定了。
我：昨天打电话找你时，你说在外面吃饭。是不是又是老总请你？
律师：正是。他们要好好谢我。他们的债务全核消了。
我：有多少？
律师：一个多亿。
我：哦啦啦。他们不用担责任？
律师：不用。
我：那麽这些钱都跑哪去了？
律师：都算作"政策性亏损"。
我：这麽大笔的财产没了，总得有人重担责任呀！如果真是"政策性亏损"，那麽就应该追究制定政策人的责
\ \ 任。
律师：这就不是我们管的事了。
我：你这次应该也有不小进项吧？
律师：按涉案资产的ｘ％计算。
我：你们...
强国论坛2001年5月23日
金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