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上千无证矿:矿主勾结政府官员私挖滥采

2007年04月24日

 
民主与法制时报晋瑛/山西省临汾市汾西县8个乡镇长期生存著上千个无证矿,黑煤窑关一批,开一批,多年来肆意蔓延,屡禁不绝。4月10日,在山西打工的刘伟的家属终於拿到了死亡赔偿金25万元。3月中旬,刘伟在汾西县佃坪乡佃坪村的黑煤窑下挖煤时,发生井下冒顶事故死亡。

截至3月31日,刘伟死后近半个月的时间内,一直无人问津。他打工的煤矿属於黑煤窑,矿并没有及时对他的死亡进行处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刘伟的哥哥求救于陕西省紫阳县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今年3月底至4月初,陕西省紫阳县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的杨培与死者家属多次到佃坪乡协调。最后,在今年3月临汾市接连发生3起矿难、全省整顿煤矿安全生产秩序的大背景下,由当地乡政府和驻地派出所出面,对此事做出处理。刘伟的死在几经周折后,终於有了一个结果——家属获赔25万元。

在山西省汾西县,对於刘伟拿到了数目不菲的赔偿金,当地人的说法是“他已经够幸运的了。上千座‘黑口子’,不知道谁就会死在里面,什么赔偿也拿不到的有的是。”当地人习惯把那些没有手续的黑煤矿叫做“黑口子”。“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这儿一个镇就有一百多个‘黑口子’,全县少说也有一千个。我们镇上的马副镇长亲口告诉我,和平镇共有无证矿167个,其实,据我了解,远远不止这么多,最少也上了200个。”曾经的“黑口子”老板一明(化名)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

一明要带记者前往和平镇“眼见为实”。3月19日,天蒙蒙亮,记者随一明从临汾出发,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赶到了和平镇。进入镇城南掌村,开始看到装满原煤的大车陆陆续续下山,该县的煤矿全部停产已达五个月之久,这些煤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煤就是从这里出来的,白天不生产,要到了下午5点以后才出煤,而且要在天亮之前把煤场的煤全部拉走。”一明介绍说,“就是这个煤矿,在春节前出了一次事故,死亡一人,正月十五又发生了一起两伤一死的事故,最后由镇政府出面与死者家属私了。”曾经做过“黑口子”老板的一明对这些事情再熟悉不过。

仅有10名工作人员的山西忻州煤矿安全监察局向煤矿主索钱盖豪华办公楼,同时购置了10辆小汽车。这座大楼共有34间办公室,10个人占用14间,空置20间,标准为60平方米一间,自带独立卧室和卫生间。
 
 

一明简单介绍,在汾西县的大山里,遍布著大大小小的“黑口子”,它们的存在让许多家庭支离破碎、让本来秀美的大山千疮百孔……当晚22时,一明带著记者进山,这次的目的地是僧念乡。车行至浓烟滚滚的晋源煤化厂时,从山上透出一点亮光。“那里肯定是一个‘黑口子’在生产。”同时,一明很有经验地建议记者停下车步行过去,“他们都有放哨的,看见灯光就停止生产”。手电筒也不敢开,坑坑洼洼的山路摸索到亮光附近,果然听到了三轮车的机动声,再靠近,这里的场面可以用“井然有序”来形容:开绞车的老头在铃声的命令下开闸关闸,井口的煤桶上上下下,一辆三轮车来回穿梭,煤场的煤堆一点点变大。

顺著车辙继续往后走,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共有三个这样的小口子,但都没有动静,只有井口下偶尔发出沉闷的“当当”声。“井上的人都躲了,下面的人还在干活。这里已经被惊动了,咱们换个地方。”在一明的指点下,我们往回返。返回到晋源煤化厂的岔道,从另一路开始上山。“黑口子都在山沟里,上了这个坡再下坡,就能找到。”一明对这里很熟悉。远远望去,前面一片灯火辉煌,一路前行,灯光渐渐近了,原来是车灯,一大串的拉煤车成队行驶在盘旋的山路上,远看竟像一座移动的小城。一明一语点破:“在这个时候只能看到拉了煤的重车,空车在下午就全部开上来了,要不这么窄的路,随便两个大车相向而行就要堵车。”

迎著大车,步行了大约半个小时,又见到热闹的场面。一人穿棉大衣站在煤堆上,大声地指挥著“倒,再倒,好”,一旁的装载机开始往停好位置的大车上装煤。对记者的到来,棉大衣并不理会,指挥著大车司机“上去把煤拍实”。记者主动上前问话,棉大衣竟很热情,开始给记者解说:“这里叫桐底煤矿,是前南沟底村村支书开的,煤的质量不好,属於11号煤,一吨只能卖到100元左右的价格。这里一晚上也就产个二三十吨。”在煤场附近走一圈,记者没能发现出煤的地方,“在这里”,棉大衣指著身后说。仔细看,原来是一个仅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口子。“这会儿工人都下班了,只有四个工人在干活,两个小平车往出拉煤,在我们这里属於最小的口子了。从这里往后,全是小口子,大概有四五十个吧。”棉大衣说。

如此漫山遍野的“黑口子”是怎样出现的呢?汾西县某乡镇国土资源所的工作人员张大海(化名)给记者讲解了其中的缘由。同样开过“黑口子”的张大海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前两三年,在汾西开个小煤矿只要投资两三万元,在山上挖个洞,上一套发电机和绞车等设备,雇几个工人就能出煤了。要开个小口子是需要两个必需的条件:钱多、关系硬。”

首先要有足够的资本。虽然开个小口子并不需要多少钱,但也并不是任何一个老百姓都能开的。硬件投资需要几万元:请人寻找矿点,大价钱请大技术员,小价钱请小技术员,在这一点上一般开矿的人舍得投资,矿点煤层的深度和煤质的好坏至关重要;挖井口,上发电机和绞车、煤斗等设备;最后就是雇工人,工人是需要长期雇用几个的,“黑口子”不是每天都可以产煤的,风声紧了就要停,但在停产的时候工人不能辞退,因为随时都要偷偷产点煤。

除硬投资外还有软投资。给乡政府交两万元是必需的,没有乡政府的支持和保护开不了矿。然后就是国土资源所、派出所,都要定期“上贡”,这样下来需要五六万。此外,还得有周转资金。黑煤矿产黑煤,没有煤票,所以大部分“黑口子”产的煤并不是产多少卖多少,而是要把每天产的煤运输到一个地方集中,再联系大买家用大车拉走,这就要积压一些煤,没有周转资金是不行的。

有了资金只是开“黑口子”的一个条件,没有后台依然是开不成的。从政府官员,到公安部门,每个“黑口子”都需要有个“大人物”给“罩著”,一来出了事故有人说情,二来可以通风报信。如果上级部门来查,“关系”会在第一时间通知矿主“避风”。一般“关系”都在黑口子里拿干股,不出钱,不出力,也不参与经营,只是以自己特殊的身份给矿主提供信息。对於做生意的人来说,张大海列举的这些费用似乎不算高,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张大海接著告诉记者,要想让“黑口子”给自己赚钱,至关重要的就是上下打点,这才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要想让一个“黑口子”长远生存,有三个部门是必须打点好的:乡(镇)政府、国土资源所、派出所。给乡政府交两万元的费用,小煤矿就算开张了,但这两万元并不是一次性买断的。因为现在全国对无证煤矿查得很严,上级部门一有什么动作,小煤矿就要停产,有时候风声紧了就可能被关闭或炸毁。要想重新开张,需要再交两万,算是一个新一轮的开始。国土资源所和派出所收取的费用相对少些,一般的行情给领导送5000-10000元就行,但这两个部门最让“黑口子”老板头疼。

曾开过“黑口子”的郝老板认为,他的例子就很有代表性。2005年,他在和平镇有一个“黑口子”,当时的规模还不算小,一天能生产大约100吨煤。但煤的质量不好,一吨也就是100元的价格。因为关系不硬,一个月只能生产15天,一年能正常8个月。除去生产成本,一年的收入也就是个70万元的利润。开矿投资是13万,各部门打点15万左右,“关系(国土资源所的一般干部)”分红20万,出了一次人命事故,死者家属赔偿了21万,“事故处理小组”共花费17万。“还有他们出去吃喝玩乐的钱,实在是没法计算,一年下来,不但没挣到钱,连本钱也没了。”

如此明目张胆地官商勾结,就没有主管部门来监管吗?“我们安监局只管理有证的煤矿,没有手续的矿归政府和国土局管。”《民主与法制时报》在汾西县煤炭安监局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对於“黑口子”私挖滥采、合法矿却在“关张整顿”这一现象,汾西县煤炭安监局有关人士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汾西县共有22个有证煤矿,虽然煤质不太好,但利润还是不小的。从2006年9月底,响应上级政策,全部停产整合,更换2007年的新证,但直到现在,5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一家拿到新证,都处於停产阶段。近日,记者了解到,该县目前有12个通过了县里的初审,经批复后已经开始搞基建工程。为了监督正规煤矿生产,煤炭安监局在每个正规矿上安排一个人专门监督,而黑口子则不在安监局的管辖范围,只有靠县里的突击检查。而突击检查真的能起到“打黑除黑”的目的吗?当地老百姓对此早已不以为然了。

恰好,在4月14日从汾西县传出消息,该县县政府要组织国土资源局和公安等部门对“黑口子”进行突击检查。按理说行动是保密的,但在当地却传得沸沸扬扬,难道有内部人走漏风声?14日下午19时许,汾西县国土资源局门口,集合待命的“突击打黑”公安人员就近用餐后,在现场领导的指挥部署下,警车开道,十多辆越野车和警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看来这种行动并没有什么保密性。“有关系的黑口子已经停产了,这种行动打击的都是没有关系的非法小煤矿。”围观群众对这种习以为常的行动议论纷纷。

据了解,此次行动由汾西县县委王副书记和马县长带队,行动内容有两个:一个是查黑口子,一个是查扣路上没有手续的黑煤。在注意到有当地电视台的记者随队拍摄,记者请示能否一起去采访,王副书记和马县长给出了这样的答复:现在社会还不够和谐,为了安全,不同意记者跟随。还郑重其事地对记者说:“在山西大同,有个记者被打死了,你们知道吗?”

14日晚,汾西县境内的路上几乎没有拉煤车辆,偶尔有几辆经过,也是走走停停,在手机的遥控下和“打黑”人员游击战。14日深夜,记者再次来到汾西县永安镇前沟底村,那里的几个小黑口子都没有生产,一片漆黑中,小矿口在一张塑料棚布的掩盖下等待“风头”过后的开工。就在记者返回的路上,四辆三轮车鱼贯而过。戴著安全帽、顶著矿灯的矿工告诉记者,他们今天只有七八个人下坑,拉了四五趟就被通知停工回家。

僧念乡党委书记武建明曾对媒体坦言,作为乡政府他们很无奈,国家对私挖滥采没有硬性的强制措施,最多是拘留,又判不了刑。对於在僧念境内发生私挖滥采,武书记明确表示:“有,肯定存在,我承认。这些‘黑口子’的存在,乡镇政府没有办法,不出事故是偶然,出事是必然,我们都是靠著运气在活……”

来源:多维新闻网

返回页首

本网站使用cookie来收集有关您计算机的信息。

请参阅中国劳工通讯的「隐私政策」以准确了解我们向网站用户及电子报订阅者收集何种信息, 我们如何使用这些信息,以及如果您对此有任何疑虑,如何联系我们。